大桑田（組詩）

盧輝

那么大的桑田

你是桑田，我是桑田

那么大的桑田，如此輕率地被分割、被瓦解

我知道你的痛

那么登高，那么滄海

一粟或一束，都在那么地開著、長著

你無須去收割

連同埋藏

我知道蘆葦隨便吹，霜天競自由

我知道老了，就是老了

人人都往

平地走

一枚針的假性動作

把一枚針放在冰面上

不能再動了，它的小，它的白

它的許多話

在冰面上

滑翔

沒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看見

速度不用看，冰冷不用看，翅膀看不見

冬天

一小片

往事一把槌

往事不一定都是事

槌一落，有去處，大事小事

有人歇腳

唱獨角戲

一群人圍過來，是事也不是事，一條板凳

好像是往事的一小部分

陽光坐在椅子上

鑼鼓喧天

往事一把槌，敲邊鼓不算什么事

鼓皮很薄

聲東又擊西

奔 月

中秋夜，有人想奔月

我真的無法阻攔

那些輕薄的，厚重的，瑣碎的，連綿的

落在月下的，偷偷哭泣的

笑過的

都一并帶走吧

那么快就月亮了，那么快就嫦娥了

月亮有伴

星星不累

有夢才是最好的天氣

有夢的時候，不用機器，不靠生產力

拖兒帶女

一縷青煙

滾滾長江東逝水

好夢噩夢都是夢

大夢小夢天下夢

開一個小窗，為人民看天氣

雨披

草披

霧霾霧凇

有夢才是最好的天氣

掛月亮

月亮人家

人家月亮

這樣一個來回

按上古的光年，就像有人咳嗽一聲

不是有人被絆倒

就是有人被照亮

野花也一樣

很多人都說：月亮掛天上

從小到大

掛月亮的繩子

我一次都沒找到，年復一年

我的父母走了：月亮

我都不好意思

掛出

沒看見一條河

陰山村，整條街都很直

代表樹是完整的，燈是亮的

公雞會打鳴，云很低，鐘不報時

對聯滿街都是

炊煙出了門

沒有旱煙的日子像啞巴

吃了酸梅還掛果

有幾個人上路，草垛堆得老高

犬吠放在炕上聽

窗門有風不自吹

處女地

我的胸口在我的上衣扣

最大限度的地方

只要我一抬頭，它就是正前方

手一摸，就是起伏不定的

丘壑

這個地方，不好開墾

也不好出讓，很多人都說

成竹在胸

但我一根都舍不得砍

執意留在那里

成石筍

我的胸口并不大，甚至連碗口都不如

如此窄小的地方

腰桿要直，胸懷要廣

孩子要養

早上還要醒過來

做一個會做飯的人民

各自一半的家事與國事

我年齡不大，喜歡落日干什么？

它拿不來吃，也不能用

多看幾眼，還會把你帶到沙漠去

說它比你圓

老者終歸是老者

一巴掌大的地方都可以是天涯海角

年少者讀著《少年中國說》

臉上開著一朵梅

走十步的天空

走百步的天空

天空都在那里空著

你可以是一架紙飛機，可以

把落日帶出去

剩下的少年，空氣，書本，駝峰

瑯瑯上口的四季

你不枯萎，我不逢春

各自一半的家事與國事

春天還是古代的好

朦朧是古代的，春風翻轉過來

霧藏在水下

那是被靜止的香，那么多的霧

被一朵朵花推波助瀾

霧，朦朧的舞，一枝一瓣

都在精耕細作

我的一葉不勝春水

古琴一撥，綠了一弦又一弦

暖 鼓

玉扣紙放在鼓面上燒

那么團結的燒，沒有聲音的燒

像灰燼那樣，抱著火苗

跳個舞

鼓面上，火步熱烈，火

從小到大，從大到小

受凍的皮

繃緊的廟

九牛無一毛，香燭通天燒

陰天是值得的

陰天，很多低沉的東西

不一定是哭，若有雨

被天上看見了

地上肯定有人走動

傘，只是極小的一塊

補丁

車在走，河在流

傘里的人

只剩下幾滴雨，那都是

被雨水刷洗過的

人呀

我是傘外的天空

順著一絲絲雨

低低地往下看

路，到處都是，到處都有

能有幾株草

認得我，親熱我

陰天是值得的

被擴展開的事物

被擴展開的事物，若是吹開的一面

在你的樓頂。是象征

就必須抬起頭來，必須有顏色，屬于內定

國色天香，星星之火

都在夜晚排列

都是一個挨一個，角對角，眼對眼

星星對星星

家國一大，星星閃爍

摘下五顆

小星星圍住大星星

見過糖紙

剝開，像掰你的云

一根棒棒糖，脫掉花衣裳

壩立喉頭

三月三的水

上舌巔，一張糖紙，沒多少遠

眼看得見，掌心放得平

一潭春水

有點甜

燈

每座城都有燈

不是節日，燈也是亮的

罩著你，抵一件暖衣

甚至于，你還可以把夜晚打開，但不是

天上的那個夜晚

你隨意走動

仿佛也是一盞燈，但不會走得太遠

無限的時間，有限的光

很多人在你的前面

不一定都是趕路的人

燈的筆桿子寫四季，大多是分明的

一排排，一盞盞

樹是樹，雨是雨

不用修改

足夠表情達意

有人安于方向

用水澆花，方向明確，誰都能做

一天做好幾遍

潮濕的空氣，都在大街上

與車子賽跑

有人安于方向

立夏過后，各種膨脹的事件

不是一個輪胎

一次爆裂

一腳加大的油門

遠方是借來的

道路是自己的

一輛車聲東又擊西，行道樹

稍遜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