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深處的人

劉從進(jìn)

一、二根

鄉(xiāng)村，年三十。泛黃的冬日，充滿戾氣。下了幾天的雪蓋在鐵銹色的大地上，盡是窟窿。一只烏鴉伏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呱呱叫個不停，天寒冷得叫人膩煩，硬邦邦的像個舊年的饅頭，讓人毫無食欲，帶著懶洋洋的冷漠神情。

我來到村老人協(xié)會。一個四合院，原叫柿下堂，混亂嘈雜，堆放農(nóng)具，也關(guān)牛。生產(chǎn)隊的社員在這里出工，叫喊、喝酒、賭博、吃集體飯、脫隊長的褲子……

現(xiàn)在四面是白色的墻，猩紅的柱子和空蕩蕩的戲臺。電視機(jī)里整日放著越劇的帶子，兩三個老人坐著倚著，不耐煩地盯上一眼，蒼白的聲音和冰冷的影子。我轉(zhuǎn)到樓上，嘩嘩啦啦十多張麻將桌。兩個熟人打了聲招呼，半熟的人愛理不理，更多的是不熟的，冷冷地看一眼。排斥或者拒絕都沒有錯，鄉(xiāng)村不是我的。

二根！我看到了二根，坐北面南。他的臉?biāo)乃姆椒?，繃得緊緊的，像一塊巨大而堅硬的巖石。眼睛細(xì)細(xì)的，隱在高高的顴骨后面，瞇起來。他端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座麻木的石佛；更像一只蹲在山崖上的貓頭鷹，本來是裝著睡等待獵物的，久了，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看上去很無趣。啪！冷不丁，他把牌推到了，表明他和了。這時，他的眼睛彎成一條線，里面有柔和的東西一輝一輝地在巖石背后放射著，嘴角微微地向上翹一翹，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重新洗牌，砌好牌后，他又坐成了一尊佛。

二根跟我熟的，他癡迷打牌，卻不會算和。全由別人說了算。有時候手氣好，和的多了，人家就給他少算一點(diǎn)，他也無所謂。若是明顯覺得不對，也不過用手指點(diǎn)一點(diǎn)牌，表示一絲疑慮，卻從不與人爭。多年前，我跟他打過。

二根家貧。房子茅草頂，冬天里一鼓一吸的，像黑黝黝的漏著風(fēng)的肺。找了個老婆，沒幾天就跟人家姘居了，或者早就姘上了。后來干脆公開了，全村都知道。她對二根說：“跟你說話，不如跟他吵架?！倍桓苫?，不言語。進(jìn)進(jìn)出出就像移動著的一座巨大的石佛，眼睛瞇縫著，睡著似的。日子湊合著，緊緊巴巴地過著。后來有了個兒子。二根在農(nóng)忙時種田割麥，閑了就外出打工，給人捕魚。因他有一身蠻力，吃得了苦，又老實不說話，竟深得老板喜歡，給他不菲的工錢，這讓他感激之余更加賣力。

錢自然給了家里。只是過年時，要留下一點(diǎn)，打牌用。二根不喝酒不抽煙，唯一的愛好就是打牌，打得癡迷。每年深冬快過年時，二根在外洋打魚一回來，就坐在老人協(xié)會里打牌。兒子讀小學(xué)，問他要一元錢買筆，他訓(xùn)斥一頓，不給。打牌輸了，很大方，從不欠別人。他每次打牌都要連著打幾天的。要是有人愿意，他可以連續(xù)不停地打。有一次，別人車輪戰(zhàn)，他一個人打了四天三夜。兒子長大了，不學(xué)好。某年過年時，被警察抓走了。二根在打牌，依然一動不動。

連著打幾天牌，初四初五的光景，二根就要外出打魚了。村里再也看不到二根了。以前很同情二根，覺得他非常可憐。后面才明白正是二根這樣的人讓我們吃上米飯面包和鮮魚的，感情變得復(fù)雜起來?，F(xiàn)在每年過年，我都要去老人協(xié)會轉(zhuǎn)一轉(zhuǎn)，為的是看看二根打牌。雖然他不跟我打招呼，可我就是想看他一眼，要是沒有看到二根，心里就空落落，年也變得寡淡無味。

二、根叔

根叔還在少年時在路上撞上了一頭羊。那是頭走失的找不到家的小羊，瘦小落魄，毛發(fā)揪成一團(tuán)，在根叔身邊“咩咩”地叫著。根叔到自家的菜地里摘了幾瓣水靈的菜葉給它吃，看它吃得歡，根叔想——餓了，心疼。過幾天又在家門口撞上了它，根叔看它無家可歸無依無靠的樣子，心一動把它帶回了家。小羊很乖巧，通人性。根叔很喜歡它，有緣似的。割野草砍樹枝摘菜葉喂它，很快小羊就長大了，慢慢繁衍了一大家子，成了一個二十多頭羊的羊群。每年賣些成年羊，又有小羊生出來，竟意外成了家里的一大經(jīng)濟(jì)來源，而羊群始終保持著不大不小的規(guī)模。

根叔成年后，長得敦實，憨厚少言。因家窮，娶不上媳婦。隔三個村莊以外的另一個村有一女孩，在戲班子里演戲的，嫵媚風(fēng)騷。她的母親看不慣她那股風(fēng)騷勁，做主把她嫁給了根叔。母親覺得在農(nóng)村身板硬，長得扎實，肯吃苦能干活就是最好的男人。女孩要死要活了幾次，還是嫁過來了?？尚禄榈诙炀统抽_了，嫌他家貧、木訥，往娘家跑。從此不是尋死覓活就是不停地往外跑，不是被根叔找回來就是被娘家人送回來，人都說她“妖怪”?！把帧背吵臭[鬧地在根叔家呆了幾年，為根叔生了個兒子。兒子三歲時，她還是跑了，從此再沒有回來。根叔嘆口氣，一邊放羊，一邊把三歲的兒子養(yǎng)大。

兒大后，在鄰村找了個媳婦，倆人一起到外地種地去了。根叔一個人在家里放羊。兒子和媳婦在外承包了一大片土地，種些果樹、棉花、西瓜和時鮮蔬菜，收入不錯。眼看日子就要好起來了，不期然悲劇發(fā)生了，兒子竟得急病死去了。在一天半夜里，全身痙攣，四肢抽搐，不到半個小時就死了。醫(yī)生說急性心梗猝死。根叔也不懂得那么多，只知道昨天還是鮮活的一個人，今天送到家里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根叔經(jīng)?；谢秀便钡睾爸鴥鹤拥拿?，不是讓他做事就是叫他吃飯。他的媳婦悲痛了一陣子，留下一個三歲的兒子，在半夜里走了。給根叔留了一封信，里面有兒子的生辰八字，說了一些喂養(yǎng)常識。除了自己的衣服，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第二天早晨，根叔聽到孫子哇哇大哭，一看，房間里整整齊齊而又空空蕩蕩，孩子的哭聲顯得格外響亮和刺耳。

根叔哀嘆了一聲，不再說什么，養(yǎng)著羊，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帶孫子。孫子帶大，他已經(jīng)是一個老頭了。孫子挺爭氣，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一家建筑公司當(dāng)了經(jīng)理，并且?guī)Щ亓似恋呐笥鸦丶医o他看，馬上就準(zhǔn)備結(jié)婚了。根叔很高興。那天放羊時，在山坡上活動開那把老骨頭把羊鞭摔得咧咧響，平生第一次對著藍(lán)天高唱了一聲：喲——嗨——！

然而就在年前的一天，二十七歲的孫子在一個建筑工地監(jiān)工時，起重機(jī)吊起的一塊大石頭突然從中間斷裂開了，幾十噸重的大家伙掉下來，一下子把他砸得腦漿四濺，成了一堆肉泥，送回家時已是一個骨灰盒。

根叔的老屋里，人進(jìn)人出。根叔默然，不懂得哭了。我跟根叔說，人死了不能復(fù)活，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下去。根叔倚在我的身上像一棵沒有力氣的衰草。

今年春節(jié)，我回老家。天氣一直不好，又雨又雪的。我想去看他，又不知道說什么。那天下午，我還是去了。老屋前，根叔一個人孤零零地正在喂羊。他對我說，就在大年初一，又有一只初長成的母羊給他生了兩只羊羔。我一看，果然兩只小羊羔正在一沖一沖地吮著年輕母羊鮮亮的乳房。

幾天雨雪日子后，終于放晴了，太陽早早出來了，陽光少有的好。根叔把羊群放到山坡上，自己躺在枯黃的茅草上，看白花花的羊群白云似的走動。

兩頭年輕的公羊揚(yáng)起前蹄，舉起高高的羊角，“格——格——”歡快地爭斗著。太陽快下山時，天也暗了，羊群在根叔的周圍咩咩叫著——該回家了。

根叔今年七十三歲。

三、老根嬸

老根嬸，我的伯母，當(dāng)然不叫老根。只因伯父走后，她一個人，無論上山種地、下海挖螺，還是走路串門都拿著一支老樹根，把它削成棍子狀，一邊走一邊拄著，人們就叫她老根嬸了。

伯父在的時候，他們是一對干活出了名的人。生活中他們總是不停地吵吵，吃飯吵、走路吵、睡覺吵，可是干活的時候，卻從來不吵。伯父走后，伯母漸漸地干瘦下去了，本來還挺硬朗的身板慢慢就縮成了一團(tuán)，兩眼瞇成一條縫，“小鳥頭”深陷在兩肩之間。我都很擔(dān)心她會看不清路，摔著了。事實證明，那是多余的。

老根嬸背很駝了，扁擔(dān)根本壓不到她的肩上，而是壓在她弓起的背上。但她還是干活，什么苦活、累活、臟活全都干。村子里外出的人多了，很多地都荒了。老根嬸一塊一塊拔去荒草，翻開土，去掉草根，種上蠶豆、芝麻、青菜、白菜、番薯、油菜。有時候地里有藤有刺有柴，開一小塊地，要好幾天，甚至十天半月。那沒事，不求事功，只要做著就好。她干起活來一絲不茍，眼睛雪亮，一莢蠶豆、一串油菜籽都不會落下的。大大小小二十多塊地，一年四季總是種著。收獲的菜、番薯、果實等把家里堆得亂七八糟的，還挨兒子們的罵，可她不理會。

村子在海邊。村里人經(jīng)常到海里抓點(diǎn)魚、挖點(diǎn)牡蠣、撿一袋螺等等，但一般年紀(jì)六十多就不太去海里了，海邊潮水大、礁石濕滑，畢竟危險?？衫细鶍鸩唬策€去海里，挖牡蠣、小海鮮。有一次，她在一號閘斗門邊挖牡蠣，老湯來放斗門，因為她身子小，像一團(tuán)黑泥，團(tuán)在斗門邊的一堆巖石上，水都滿到她的胸頸部，根本見不著。老湯前后左右看了，以為沒人，拉起閘門嘩嘩地放水……忽然一個黑點(diǎn)浮起來了，迅速地向外漂去。老湯警惕地盯著看，那是一塊煤球嗎？又像一個人，哦，原來是老根嬸。老湯迅速跳下去，把她提鴨子一樣提回來了。老湯驚呆了，她卻笑笑，沒事人一樣，反而安慰老湯：沒了就沒了唄。

就有人不明白老根嬸為什么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要這么干死干活的，是生活困難，吃不下去嗎？他有四個兒子，有公務(wù)員的，有做生意的，個個條件都很好。要供她多少就供她多少，要供她什么就供她什么。他們還替她焦急，在外頭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怎么好?。∷麄兘o她東西，什么營養(yǎng)品、滋補(bǔ)品的，她不要，她說我這身子骨不習(xí)慣那東西。她說，別看我這樣，我身體可好著，我每天能喝半斤老酒。她說，只要我能喝老酒，身體就什么事也沒有。他們給她錢，她不要。她說，我給你們管錢??？！問她為什么還要這么做，她說不為什么，干著活，心里踏實，不圖別的。

當(dāng)然除了干活，老根嬸也有玩的時候，還玩得相當(dāng)瘋。春節(jié)的時候，她什么也不干，就往人堆里鉆，哪兒人多去那兒。常常曬著太陽忘了吃飯。打牌的地方她也去。她去了，你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來的。背靠墻，坐在牌桌一角矮矮的小方凳上，瞇著眼睛，把頭深深地縮在兩肩里，一動不動。人家吵吵起來和洗牌的時候，不管發(fā)出怎樣的尖叫和轟響，她絲毫沒有反應(yīng)，你根本不知道她睡著了沒有。正在人家聚精會神地摸牌出牌、大氣不出的時候，她會忽然轉(zhuǎn)動一下脖子，表明她尚在人間。吃飯的時候，你又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移出去了。

老根嬸今年93歲了，仍然健康，也仍然干活。春節(jié)，鄉(xiāng)里干部來慰問百歲老人的時候，就問她健康長壽的秘訣。她說，哪有什么秘訣啊，我就是成天種地干活，過一天算一天唄，我只要腳站在土地上，手里把著鋤頭，眼里看著莊稼，就舒坦，不想別的。干部不滿意，再問，傻傻地?fù)u頭：“不知死活?！?/p>

四、小根

海邊山村。清明節(jié)的午后，幽遠(yuǎn)寧靜。村口的水庫邊，長一棵古樟樹，樹下坐一個男人，一動不動，仿佛一尊自遠(yuǎn)古走來的雕塑。二十多年了，此景不變。

男人家窮，兄弟姐妹七個，排行老七，叫小根。

小時候小根聰明靈動。有一天爬到家門口的桑樹上采桑葚，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左手肘部有點(diǎn)內(nèi)彎，微殘，但不影響干活。

因了他的缺點(diǎn)，三十老大的人，在十里鄉(xiāng)村要找個老婆生個兒子，就成了頭等的大事和頭等的難事。也因了他的缺點(diǎn)，在家里，常受欺負(fù)。

全家就二哥不欺負(fù)他，可特嚴(yán)厲。二哥在縣城上過高中，在這一帶山村是不多的，在家里最有文化，是實際上的家長。小根自小最怕也最服二哥。

家里也就二哥最關(guān)心他的大事，東托親戚西托媒人，比男人自己還心急。二哥終于在三十里外的另一個山村找到了一個女人。女人二十八歲，小時候在水庫里割豬草，不小心掉水里，被人救起后，腦子呆呆的，反應(yīng)有點(diǎn)慢，但不影響過日子。

雙方見了一面，都默認(rèn)，于是擇日結(jié)婚。結(jié)婚的日子，男人自然最高興，可最欣慰的是二哥。

新婚蜜月是人生最美好的季節(jié)，男人與女人互相嬉戲，打情罵俏，其樂融融。特別是夜里的床上戲不知道要折騰多少回……二哥就睡在隔壁，聽得是清清楚楚。心里想，自己結(jié)婚那陣子還沒這么樂呢。

就連到田里耕作、地里種菜都雙進(jìn)雙出，嘻嘻哈哈，你挑水我澆園，使不完的勁，跟個董永和七仙女一般。人們眼中的苦難生活被他們演繹得五彩繽紛。

二哥看著，慢慢地就不舒服，漸漸地就怪不舒服——也不自量自量，一個殘一個呆的……好人還沒這樣呢！屁顛屁顛的，有什么好樂的！二哥時不時嗤之以鼻，投過去鄙夷的眼光，時不時拉長個老臉，指桑罵槐……都不管用。二哥不免十分夸張地大聲咳咳，也沒用。

男人與女人依然嬉戲，依然在床上折騰……一天早晨男人與女人又在嬉笑。二哥忍無可忍，大聲說：“一個呆子，還以為撿著一個寶了，這么高興！”

男人與女人便不笑。話是對男人說的，也是對女人說的。此后男人與女人的房間里就少了笑聲，進(jìn)進(jìn)出出也沒了那份輕快。原來那種和和美美、其樂融融的氛圍已蕩然無存……

男人有時會莫名的煩，看女人不順眼，特?zé)r，就打罵女人。女人有時不經(jīng)意地瞥一眼男人……男人心里也苦，不是滋味，總覺得以前那日子好。

一年后，女人產(chǎn)下一女嬰，男人樂壞了?？膳说奶幘骋虼硕訍毫?，畢竟那時的農(nóng)村只有生了兒子才能給女人帶來地位。

“呆子，癲人……”漸漸地，女人受全家人的氣，有時遭了男人的打，還要遭別人的罵。女人整天神思恍惚。

深秋的午后，全家人外出勞作。女人抱著孩子坐在門口的稻草堆旁曬太陽……

傍晚，男人的母親罵罵咧咧地回來，還趕著一頭豬?？匆娕擞崎e地坐著，曬著落日，不禁怒火中燒——這么大一個人咋像死人一樣，整頭豬跑了都不知道！狠狠地臭罵了女人一頓。（原來家里的一頭豬從豬欄里跑出去，把別人的一片麥苗吃了個窟窿。）

挨了罵的女人默默地低著頭，有淚盈眶。一會兒抱著孩子來到村口的水庫邊——跳入了刺骨的寒水中……溺死了。

小根回來了，一通歇斯底里后，一直呆呆的，不說一句話。

只是常常跑到水庫邊默默地坐著，太陽退，風(fēng)乍起，像一段木頭……

不久，二哥又開始張羅著為小根娶媳婦。

一年后，小根入贅到百里開外，須翻山越嶺并穿越一個巖洞的小山村，和一個有了一對兒女的寡婦過日子。在那兒小根依然受歧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苦成了一個木偶人。日子過得并不好，十五年了，也一直沒有自己的兒女。

每年的春節(jié)和清明節(jié)，小根都要回老家一趟，雷打不動。春節(jié)帶點(diǎn)小禮物，分別給年邁的父母二三十元錢，住一、兩夜。和兒時的朋友一起打半天二元錢一圈的麻將，曬一下午的太陽。

大家坐著，遞根煙，叭嗒叭嗒抽著，彼此少話，無非是打工的辛苦、橘子的收成等。小根心頭苦，但也就木頭似的呆著，要他說出來，就只能搖頭了。

別人也知道小根苦，有想關(guān)心的，卻并不知道怎么做，也有漠視的。

清明節(jié)，頭天下午就來了。清明日的上午上祖墳，下午就在水庫邊這么坐著，坐一下午。乍暖還寒的春風(fēng)穿膛而過，古老的樟樹葉沙沙作響。四月的暖陽透過點(diǎn)點(diǎn)樹葉把小根的身子搖曳成斑斕的碎片，復(fù)又像戀愛中的女人壞壞地?fù)崦?/p>

——村口的古樟樹兩千多年了，依然枝繁葉茂，生機(jī)勃勃，還在固執(zhí)地守望著水庫，平靜的水面懶懶的沒有半點(diǎn)要蕩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