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川:《題畫》,《草堂》2018年第1期)
荊浩、關全、董源、巨然,每個人都是突然,突然就把野山野水收攬進內心,同時勾畫出偉大的山水幻象,仿佛在他們每個人動筆之前,那山山水水原本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窮漢子,眼窩里有風沙、指甲里有泥,需待他們次第認出這窮漢子的巍巍大命。仿佛在他們之前,沒有展子虔、王維和大小李將軍。
現在輪到了李成現世。他又是突然……
——西川《題李成(晴巒蕭寺圖>》中開頭的文字,對于我們理解他的寫作,無疑有著相當重要的啟發性意義。自“歷史強行進入”以來,“大河拐大彎”(均為西川語),西川的轉型,經常會引發人們的費解。他越來越遠離其 “仰望星空”,注目于“天鵝”或“廣場上的落日”、“夕光中的蝙蝠”的優雅的抒情姿態,“野”了起來。但我從來尊重,同時也期待,實際上也非常“暗喜”于西川的“野”。歷史的強行進入,歷史的持續不斷和無比粗暴的強行進入,需要我們告別優雅,尤其是要告別和擺脫那種過于詩意化的表面上的優雅,與歷史的“野”形成對稱。所以西川“毅然”轉型,以其近乎“散野”的詩學探索頻頻地沖刷我們既有的詩學成規與詩歌趣味,不斷向我們制造“突然”。《題畫》八首,雖出于其“鑒史系列”,單獨拎出,集中發表,一方面顯示了其“鑒史寫作”中的重要類型,題畫以鑒史;另一方面,更能讓我們領悟到他其實正像李成們一樣,是要“把野山野水收攬進內心,同時勾畫出偉大的山水幻象”。他有著自己的“巍巍大命”。從這樣的角度來看,我們正可以從被西川“收攬”于其筆下的郭熙《早春圖》、范寬《溪山行旅圖》《雪景寒林圖》和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等“偉大的山水幻象”得見其“內心”,進而見出他的貌似“散野”、實際上卻是收攬和匯聚萬象于內心,并以此為基點來創造自己的世界的詩的“使命”,理解他的諸多“突然”。所以在新詩史的意義上,我們真的應該真誠祝愿,“現在輪到了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