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恒
摘 要:黨的十八大以來,人民法院依法糾正呼格吉勒圖案、聶樹斌案、陳滿案等重大冤錯案件37件61人。①究其原因關鍵在于我國刑事司法過程中一向貫穿始終的“不枉不縱”的政策,這項政策一直使我國刑事司法面臨“絕對正確”的要求,因此在刑事司法中產生了許多難以與事物客觀規律調和的矛盾。在司法實踐中,應以“不枉”為中心,寧可錯放也不錯判,推行“無罪推定”原則在我國的貫徹。
關鍵詞:司法實踐;刑事審判;“證據之鏡”
一、“不枉不縱”政策的探析
(一)“不枉不縱”政策及存在的問題
“不枉不縱”政策指的是在刑事司法過程中,“既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最高人民檢察院負責人曾在報告中指出,檢察機關應既依法打擊犯罪,又堅守防止冤假錯案底線、維護訴訟參與人合法權益,努力做到不枉不縱、不錯不漏。②這樣的思想已經是覆蓋到我國每一塊司法土壤,成為指導我國刑事司法的一項重要政策。“不枉不縱”是我們所希望達到的一種理想境界,然而在刑事司法過程中我們并不是總能夠把握好這兩者之間的度,往往因為國家機關追究犯罪的職能而更偏向于“絕不放過一個壞人”,難免會走上過分注重打擊犯罪,造成許多冤假錯案。
(二)“不枉不縱”政策辨析
首先,“不枉不縱”政策從本身的內在要求來看,并不符合事物的客觀規律,懲罰犯罪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正確。此項政策反而會迫使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為了符合政策要求,在辦理刑事案件的過程中,因其追究犯罪的職能,先入為主,確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就是一個“壞人”,往往會造成坐實“鐵案”以達到絕對正確要求的現象。
其次,“不枉不縱”政策不符合事實認定的規律。根據“證據之鏡原理”,我們說在事實認定的過程中,事實認定者只是根據現有證據進行一個對過去事實還原的過程,然而對于過去事實的再現,并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如果把過去發生的事實比喻為一塊地圖,上帝把地圖剪成了一百塊碎片,灑向了全世界,而事實認定的過程就是事實認定者尋找碎片拼圖的過程,事實認定者作為人并不能找到所有的碎片,只能根據找到的部分碎片拼圖努力還原過去的事實。③在整個刑事司法過程中,事實認定者不僅要盡可能多的尋找證據還原過去事實,而且還要對找到的證據進行篩選,有著諸多的證據排除規則。盡管部分證據具有相關性,但根據某些證據規則,為了程序正義或者某些更值得保護的價值,會將一部分有相關性的證據排除。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事實認定者最后根據證據發現的事實,并不是過去那個事實的原貌,因此要做到“不枉不縱”是不可能的。
最后,“不枉不縱”與當下刑事司法的“無罪推定”觀念之間存在矛盾。“無罪推定”即認定犯罪的證明責任由代表國家的控方承擔,控方只能通過確實充分的證據來推翻無罪之推定,從而實現追究犯罪的目的。④控方若不能證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且達到確信無疑的標準,則不能認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罪。我國刑訴法規定,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的,應當作出證據不足、指控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⑤此款規定雖然沒有直接寫明無罪推定,但也間接體現了“無罪推定”的精神。但“不枉不縱”政策指導下,司法人員忽視人權,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往往借以“不縱”的要求,本著自己追究犯罪的職能,對很多可以證實嫌疑人無罪的證據視而不見。對證據的區別審查以及有罪推定是刑事司法中的關鍵誤區,也是導致錯案的直接因素。在審判過程中,法官一但發現有罪可能大,往往也會根據“不縱”的政策,忽視“無罪推定”中“疑罪從無”的要求,而對被告人進行“疑罪從有”、“疑罪從輕”的判決。從這方面來說,“不枉不縱”政策,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我國“無罪推定”原則的貫徹和發展。
二、關于“不枉不縱”政策改善之建議
(一)以“不枉”為中心
“不枉”這個詞內涵是符合“無罪推定”要求的,留下“不枉”有利于保護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免受不當追訴,既不損害司法機關追究犯罪,也有利于刑事司法保障人權的目的。可以借鑒“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政策的發展,在近些年,刑事司法實踐中也剔除了“抗拒從嚴”保留了“坦白從寬”。“不枉不縱”的發展,也應該至少朝著“不枉”的方向,以“不枉”為中心,在“不枉”的基礎上兼顧“不縱”。
(二)寧可錯放也不錯判
首先,在司法實踐中,錯案的出現是不可避免的,在此客觀規律下,需要司法者衡量到底是錯判還是錯放。顯而易見,在必定會有錯案率的情況下,錯放更加符合正義對司法的要求。其次,貝勒斯分析了錯案的經濟成本和道德成本,法律程序的運行可能產生四種結果:1.對有罪者治罪——正確判決(直接成本);2.對無罪者治罪——錯誤判決(錯誤成本);3.對有罪者不治罪——錯誤判決(錯誤成本);4.對無罪者不治罪——正確判決(直接成本)。對無罪者治罪等于經濟成本加道德成本,因為它侵犯了無罪不治罪的權利;對有罪者不治罪只有經濟成本。因此,錯判的成本明顯大于錯放,事實認定者在權衡中的取舍應當是不言而喻的。
(三)推進“無罪推定”原則的貫徹
“無罪推定”原則內在要求了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權的保障,在事實認定者不能達到確信無疑的程度時,應該認定被告人無罪。如此便能有效地克服刑事司法實踐中法官在現有證據的基礎上認為被告人有很大可能犯罪,便對其認定有罪的情形,減少冤案的發生,做到寧可錯放也不錯判,貫徹司法正義。
注釋:
①中國青年報:《十八大以來依法糾正重大冤錯案件37件61人五年間宣告4032名被告人無罪》,http://news.sina.com.cn/c/2017-11-01/doc-ifynmnae1007713.shtml2017年11月1日(訪問時間2017年12月1日).
②蔣皓.《最高檢規范司法行為工作報告之變彰顯刮骨治病勇氣》,www.spp.gov.cn/zdgz/201410/t20141031_82838.shtml2014年10月31日(訪問日期2017年12月1日).
③張保生.《事實、證據與事實認定》,載《中國社會科學》,2017年第8期.
④陳光中,張佳華,肖沛權.《論無罪推定原則及在中國的適用》,載《法學雜志》,2013年第10期.
⑤《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95條第3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