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

謝湘艷

那時，她還很年輕。花一般的年紀，身邊不乏條件好的追求者。而他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木訥而不善言辭。他會在她當晚班的時候，默默地送來熱騰騰的小蒸餃，外帶一個酸甜可口的紅富士蘋果，紅彤彤的，洗得晶瑩剔亮，用食品保鮮袋封著。點心時常變換花樣，蘋果卻是每次都有。她卻不見得歡喜，推說自己不喜歡吃水果。他會像哄小孩似的勸她：“吃吧，吃吧，蘋果是全方位的健康水果呢！”看著她咬下大大的一口，他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送蘋果的次數多了，她的小姐妹們開始給他編排外號。遠遠地看見他來，便會雀躍著跑開，笑著嚷：“蘋果先生來了，蘋果先生來了！”他只知道憨憨地笑，而她，漸漸被這些笑顏洇染了心事。

一天，她要回家鄉看望父母。他趕去送她上車。聽到她的嗓子有點嘶啞，他扭頭就跑。火車就要開了，他才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她面前，塞給她幾盒潤喉片。那一刻，她決定了，帶他去見父母。

桂花飄香的時節，他們順理成章地結了婚。在所有人眼里，他們都是幸福美滿的。她是一個好妻子，賢良淑德，除了偶爾耍點小性子。他是一個好丈夫，勤勞顧家，只是不會制造浪漫情調。他們的生活平淡無奇，卻也風平浪靜。

有人說：生活就像老虎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它會蹦出什么。

時間一晃就過了好多年。容顏改變了，心智成熟了，仿佛什么都在一刻不停地變化著。曾經至純至美的愛情，慢慢地，似乎也變了。

要還房貸，要贍養老人，要撫養孩子……他變得比以前更普通，更沉默寡言，他和那些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男子別無二樣。而她，變得瑣碎嘮叨，心情亂糟糟的，恍如久不見日頭的陰霾壓在心上。

吵架不可避免地發生了。其實也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對調皮的兒子高高地揚起手臂，她奮不顧身地擋在了其中。他的手沒有揚向她，卻順手抄起茶幾上的一個茶杯甩到了地板上。“啪”的一聲，她似乎聽到了心碎的聲音。接下來的一個多星期，他們都是冷戰。她摟著孩子睡，他躺在沙發上，悶聲不響。屋子里寂靜無聲，空氣中卻充滿了火藥味。

他們甚至還提到了離婚。周圍離婚的人太多了，走馬燈似的，有事沒事的人都拿它來玩上一把。當初的熱血一諾，當初的亦喜亦嗔，都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遠離了初衷。多年來沉淀積壓的不如意，橫亙在兩人之間，如一道冰冷的墻。

他說想搬出去住，一個人冷靜幾天。她默默地為他收拾衣服，他還是抄起菜勺炒她喜歡吃的爆炒鴨。飯菜端到了桌上，她卻忍不住伏倒在床上，輕聲哭泣。他來勸她吃飯，她不讓，甩開他的手臂。良久，一個帶點涼意的東西觸上了她的手。她回頭一看，是一個洗得干干凈凈的紅蘋果。他站在那里，眼里是愧疚和情意。他嘟囔著說：“吃吧，蘋果是全方位的健康水果呢。還能美容。你看你現在，都快變成黃臉婆了！”她氣極反笑，抓起一個枕頭摔了過去。

他們和好如初，雖然免不了還是有磕磕碰碰，但是誰也不再提及離婚二字。

生活就像老虎機，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它會蹦出什么。然而，總有一些東西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褪色，歷時愈久，更彌足珍貴。比如愛，比如可以給人溫暖的力量，比如一個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