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葭



“澄漆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玉質軟潤,顏色素樸;大漆堅硬,色彩華麗。漆與玉,東方兩種獨立的高貴存在,卻又能完美地融于一器。
蘇州玉雕家殷建國與蘇州漆藝家謝震兩人雙劍合璧,以推陳出新的現代手法,將玉雕與漆藝糅為一體。借“云·幾”之手新生的玉漆藝術品,器型飽滿構思靈動精巧,古樸典雅的韻味中又不失當代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氣息。這些玉漆結合的文房器物、香道茶具、玉匣漆珠……彰顯著中國傳統生活美學的精致唯美。器物中撲面而來的文人氣息,觸動了當代人對忙碌生活的冷靜反思,吸引著我們建構出一種高雅的新文化和生活方式。
漆、玉文化綿延數千年
漆和玉,在中國綿延了數千年而代代不息。兩者是中華文化重要的物質載體,是中國古代兩條完整而獨立的華麗藝術傳承脈系,歷來和皇家貴青同聲共氣。
中國素有“玉石王國”的美譽。《周禮》日:“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萬。”自古以來,玉隱喻的美好深入人心,似乎就是富貴概念的代名詞。“金聲玉振”“金玉良緣”“金玉滿堂”的詞頌與觀念口口相傳盡人皆知。宋、明時期的士大夫階層常以玉制文房陳設,除供欣賞把玩外,兼具買用功能,呈現柔美雅致的文人品位。
在另一條古器物——漆器傳延脈絡之中的天然漆,也歷經千年。最早的漆藝歷史可以追溯至7000年以前河姆渡文化時期。由于自身的優質耐久,防腐防潮適于裝飾,自古以來,“漆器”都是中國人生活中常見的日常用品。“如膠似漆”“千文萬華”同樣美譽了漆的內質與外飾,堅牢而華麗,歷千載不易。
然而,玉與漆兩種材質的結合,在中華燦爛的物質文明歷史中卻鮮有買物得以呈現。湖南省博物館編輯部主任、研究員聶菲說道:“玉器很早就與其他材質器具聯袂相攜,浙江紹興306號戰國墓所出玉耳金舟是目前所見最早的金玉相結合的器皿。但這種結合卻并沒有延續下來。”故宮博物館圖書館館長、研究館員、古漆器研究專家張榮說道:“直到清乾隆時期才又出現漆玉結合的器物。”有幾千年歷史的傳統媒材如何在當下煥發新活力,融入合理適度的時代審美,著買令人期待。
雙劍合壁推陳出新
幸運的是,在我們身處的時代,能親眼目睹漆、玉這二材完美結合,感受二者帶給我們的東方美學體驗。
蘇派玉雕傳承家殷建國,與“玉”論道2。余載,從業于斯。年少喜動,畫劃、捏塑、刀雕似天然愛好。進入蘇州工藝美術技術學校(玉雕專業)后,深受老師教導,癡迷于雕刻藝術,從選材到周密設計,非本人親自經歷不可。所謂人如其器,器如其人,他的作品精致、沉穩,古代中國文人墨客氣息撲面而來。尤其當看到他的器皿作品,你會被它們的古韻質樸所深深打動。簡約的線條、完美的弧度,詮釋著他對每一件作品的理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的作品從未有重復之作。
同是出生于蘇州的漆藝家謝震,善長用新視點詮釋傳統漆媒制,他大膽挑戰甚至顛覆固有審美判斷,將漆藝創作引六店熟有精神意義的世界。最動人的,是他在簡約抽象的創作中保留的個人手感,賦予了作品觀念性與個人性的完整,承載了人們對歷史與荒謬的反思,也為現實生活帶入詩意想象。
作為同門師兄弟的兩位藝術家相識已久,多年交往使彼此不僅對人相識,也熟識了對方的作品。而兩人的合作并不是一場有“預謀”的開始,而源于一顆漆珠。
2012年的某天,謝震把自己做的幾顆漆珠送給殷建國盤玩。這一盤玩,兩人就碰撞出了思想火花:漆與玉這兩種材料結合在一起是什么模樣?于是,兩人抱著玩的心態開始了長達五年的研究。
玉質軟潤,顏色素樸;大漆堅硬,色彩華麗。兩種材質之間容易出現不協調,一種材料唱主角,而另一種材料被掩蓋,或者兩種材料之問互相打架,這是兩種手藝結合中最容易碰到的問題。此外,這兩者的結合不僅要克服技術上的難題,還需考慮審美上的契合。從玉的角度看,須遵循工材結合原則,將裝飾余地適當讓度給漆飾;在漆的方面,則既要遵從漆性,又要考慮飾面結合牢度,最重要的是紋飾色調與玉質色澤的吻合,不能因漆色、紋飾的過度而致飾浮于器。
整個創作過程并不以任何一方為主角,而是充滿了互補性,包括人與人之間的、材料之間的互補體諒。雖然花費了不少心思,卻做得很輕松。用殷建國的話來說就是:“也許在35歲前我們完成不了這個創作,現在這個年齡段的我們都可以沉下心來做事情,想法都成熟全面,雙方都會換位思考到兩種材料對接上存在的問題。”
近期在廣東省博物館展出的“云幾殷建國、謝震漆玉作品展”中有30多件漆玉合璧的作品,囊括了謝震與殷建國五年來將玉雕與漆藝糅為一體的所有研究成果。白玉龍鳳玉梳、酒金碧玉三足鼎爐、碧玉香薰爐……不管是文房系列、玉笈系列,還是香道系列、珠飾玩器,都能將玉與漆進行了很好結合。在造型上,不少作品吸收了古代器物的造型,古樸典雅的韻味中又不失當代的、令人耳目一新的氣息。
著名理論家皮道堅先生對展覽的作品如此評價:“兩位藝術家在漆與玉兩種材質的結合上很好地解決了技術上的難題,玉質將裝飾余地適當讓渡給漆飾,而漆萬面,也做到了遵從漆性,又充分考慮到漆飾與玉質色澤的吻合。”
在設計格式大同和傳承因襲導致的陳舊化、工藝技術同質和類似化、又化流俗和復古化、優質資源壟斷和枯竭化的當下,玉與漆的結合,無疑將成為中國優秀傳統又化創新的一個樣板。
精致生活的點綴
《詩經》日:“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鬆飾錄》言:“漆堅勞于質,光彩于又。”
當漆、玉相逢,古風新生。以殷建國的玉器為主體,謝震用漆藝畫龍點睛。簡約的線條,素凈高雅的造型,極具中古藝術的厚重氣質和傳承意味。
在我們的傳統中,古樸、純凈的自然之美,就是大氣的代名詞。仿如宋人崇尚的極簡美學,含蓄、內斂的又房器物中毫無張揚,但它的華貴卻自內而發,使用的時候都會產生一種儀式感。在這樣一個日漸喧囂浮躁的時代,當代人越來越向往古人那番寧靜淡泊的生活狀態,尤其是古代又人的生活。君子清居所伴之物,絕不僅僅只為滿足悅目之歡,更在于對心性品格的滋養。而這種高雅藝術的回歸也是有當代性的,并不是簡單復制。
漆玉合璧,將兩種不同材質而各自彰顯獨立藝趣的工藝巧妙地融于一器。如出自殷建國和謝震二人之手的漆器、碧玉葵花盞式香插,分為玉盞與漆器香托,玉盞外壁琢為花瓣,玉盞內里中間處,設計一凹槽,放置漆器香座,中間為對穿小孔,解決了細香燃盡后難于清理的問題。而中間的漆器香座,為點睛之筆,歷經百余天,百遍涂漆,方成就此件小小香座,中間鑲嵌綠松石、瑪瑙、碧玉等,綠、藍、黃等色調層次豐富。小小器物卻兼具實用性與原創性,成造化于巧思,從細膩處給人的心情愉悅和生活都帶來點綴,彰顯了中國傳統生活美學的精致唯美。
優秀傳統藝術的傳承,是美好生活、時代審美值得被期待的一部分。在當下碎片化、快餐化、世俗化的消費環境中,我們應該思考是否可以建構出一種高雅的新文化和生活方式。如何讓藝術作品更接地氣、充實新時期新的精神需求?漆玉合璧,給了我們最好的答案。
正如皮道堅所道,這些玉漆結合的文房器物、香道茶具、玉匣漆珠,可以啟發當代人對忙碌無節制生活的冷靜反思,能讓人們以一種慢生活的節奏抵御世俗的欲望誘惑。這就是傳統工藝與當下的聯系,也是傳承傳統工藝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