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

摘要：流通本《老子》第六章有論述“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1]p.13魯迅曾言“中華文化根底全在道教”，道教深受道家文化的影響，老子本人更是被道教尊為“太上老君”。而道家思想根底則在“玄牝”矣。是以，本文擬對“玄牝”這一名相及其所蘊含的意蘊做簡單的梳理。

關鍵詞：老子；玄牝；谷神；天地根

《老子》一書，與其他古典文獻相比，篇章較小，但其包羅萬象，內容宏富，哲學家從中看到宇宙生成模型和樸素的辯證思維；宗教人士從中看到修道成仙的指南；神秘主義者從中看到玄之又玄的道；兵家看到用兵的至理；政治家看到的是治國理政的策略；甚至陰謀論者看到陰謀論、詭辯者看到詭辯術。真是“老聃一音演萬法，眾生隨類各得其解。”正因《老子》是這樣的經典，所以自古以來，研究它的人不計其數，各家注疏多如牛毛。長江學者丁四新教授是出土簡帛文獻研究的專家，他總結說：“近百年來《老子》研究經歷了四個大的階段，分別是20世紀二三十年代疑古風氣中關于《老子》的討論；五六十年代《老子》研究大討論；70年代后期至90年代中期，由馬王堆帛書本《老子》出土帶來的新階段；90年代后期至今，由郭店楚簡本《老子》整理出版后帶來的新階段。”由于《老子》的著述年代久遠，加之后來的各種原因，在流傳的過程中，出現了各種版本，每個版本中的部分內容又互不相同，隨著考古資料的出土，現在學界的研究方向還是集中在對《老子》各個版本的研究以及相互校勘，以期還原《老子》一書的本來面目。劉黛《郭店楚簡、馬王堆帛書、王弼本<老子>版本比較與分析》是對《老子》各版本對勘，旨在說明各個版本的異同及可信度。

另外一個研究方向是關于《老子》具體內容的研究，從不同的學科不同的視覺對《老子》進行解讀。費小兵《<老子>法理念探微》就是從法學的視野去解讀；耿明峰《<老子>權變管理思想研究》意在說明《老子》一書含有豐富的權變思想。其他的一些是《老子》與其他思想流派的對比研究，劉晗《<老子>文本與道儒關系演變研究》就是通過出土《老子》版本的年代演變來推理儒道關系。

一、“玄牝”的內涵

1.玄

“玄”字在《老子》一書中出現了十二次。第一章：“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第十章：“滌除玄覽，能無疵乎？（省去第五十一章重復的一次。）第十五章：“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第五十一章：“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與第十章重復出現。）第五十六章：“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第六十五章：“常知稽式，是謂玄德。玄德深矣，遠矣，與物反矣。”“玄”也，不可窮盡也，語詞難以辨其精，難以言其狀也。杳杳冥冥，仿若冥帝。

2.牝

“牝”在《老子》中出現了四次。第一二次出現在第六章中：“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第一次是以“谷神”詮釋“玄牝”，谷神不死，玄牝也。第二次作“因”來講，乃天地之根的因。河上公曰：“言不死之有，在于玄牝。……牝也，地也，于人為口。……地食人以五味，從口入，藏于胃。五味濁辱，為形骸骨肉，血脈六情。其鬼曰魄，魄者雌也，主出入于口，與地通，故口為牝也。”在河上公的這段話里，可看到“牝”者“地也”；“牝”者“濁也”；“牝”者“雌也”；綜合來看，牝者為陰，萬物母也。嚴遵《老子指歸》曰：“牝以雌柔而能生。”“牝”為能生。第三四次出現在第六十一章：“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靜勝牡，以靜為下。”河上公曰：“牝者，陰類也。柔謙和而不倡也；女所以能屈男，陰勝陽，以安靜，不先求之也；陰道以安靜為謙下。”《老子》常以水作為比比喻，水看似柔弱，卻能勝強，看似處卑，卻是萬物的基石。縱觀《老子》，可以清晰的看到這樣的思想貫穿始終。《說文解字》曰：“畜母也，從牛匕聲。”《易》曰：“畜牝牛，吉。”注曰：“牝，畜母也，從牛，匕聲。……易曰：畜牝牛吉，離卦辭也，牝為凡畜母之稱。”[2]p.50是以，從“牝”這個概念能看出《老子》所表達的“靜勝躁，柔弱勝剛強”思想。

3.玄牝

“玄牝”這一概念出現在第六章：“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空虛不自我封閉，就能玄妙的化育萬物，自然而然，不加干涉。王弼注曰：“谷神，谷中央無谷也。……處卑而不可得名，故謂天地之根。”在這一章，存在著這樣的邏輯次第，“谷神不死”這樣一種狀態叫著“玄牝”，“玄牝”這個“門戶”作為天地的根基，然后自然而然的化育萬物。

理解“玄牝”的關鍵就是要界定清楚“谷神不死”。馬王堆出土的帛書《老子·道篇》中：“浴神不死，是謂玄牝。”帛書中“谷”為“浴”，通行河上公本《老子》中“浴”都寫作“谷”。證明這里的“谷神”主要指的是溪谷之神。象征位卑卻能為生發之基石也。《說文解字》卷11谷部：“谷，泉出通川為谷。從水半出于口。”這說明帛書本《老子》中的“浴”比較貼近原文，即指有溪水的溪谷。山谷中有水，谷中才能有化育的可能，就如陰陽交媾才能生養萬物一般。在這里水成為陽精谷成為陰精，陰陽交會，相磨相蕩，玄妙難窮，所以陰陽不測之謂神矣！

谷神不死乃陰陽交會，即是生養，生養者就是“玄牝”。《大戴禮·易本命》說：“丘陵為牡，溪谷為牝。”高注：“丘陵高敞，陽也，故為牡；溪谷污下，陰也，故為牝。”丘陵高而為陽，溪谷低而為陰，以象征的手法表現了造化之道。從陰柔和生養的角度來看，“玄牝”往往成為女性和女性生殖器的代表，主要表是生養功能。

二、玄牝與母性崇拜

1.母性生殖崇拜

弗洛伊德說：“山谷通常是女性的象征。”老子言“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古之以來，祖先們多有把山谷洞穴比喻成女性和女性生殖器，并對其加以祭祀膜拜。這些現象普遍存在于居住在山區的民眾中間，例如在貴州省境內盤縣普古鄉半坡就有這樣的習俗，人們在規定的時節，現在多以清明為這樣的時節，人們就會去祭祀山，在山上找到一棵最大的樹，并把它規定為祭山樹，也就賦予了這課樹神性，不能人為的去破壞它，不然就會遭到神靈的懲罰。在這個村子的后山上還有一個狹長的洞穴，人們把它視為女性的生殖器，聽當地的老一輩人說，以前村里會在山洞下面祭祀，以祈求村里人丁興旺。從這些行為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種觀點，人們思維深處有一種不自覺的象征沖動，習慣性的把人的本質轉嫁到宇宙事物上，并帶上人所賦予的主觀意義。周予同先生指出，中國古代曾“以人間的生殖方法來比擬宇宙的生殖”，例如“以地、月亮、川、溪谷為女性的性器官，而加以崇拜”，這就是所謂的“地母之牝”。人們對于母的崇拜，歸根到底是對于造化的崇拜，對于自身生命延續的渴望。

2.對“母”的回歸

《老子》一書中充滿了對母性的崇拜與回歸，下面略做一些梳理，以明其意。第一章：“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母者，生養萬物，萬物從之而來，就像人，母親生育兒女長養兒女，對兒女付出全部的愛，這里以人的生育來比宇宙的生育，象征天地的偉大。應說天為父，地為母，然而這里把這樣的關系抽象了，直接把生養萬物的功能賦予了母，體現了對母的崇拜。第十章：“天門開闔，能無雌乎？”講的是不管治身還是治國，母性的品格都要具備，不然就不能成功。第二十章：“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這里，母被看成是道，是生民之本，可見老子對于母性的贊揚。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這里就揭示了我們做人做事，要去界定清楚何者為本，何者為末，不要本末倒置，這就是“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的具體內涵。第五十九章：“治人事天，莫若嗇。……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此是身國同治也。河上公曰“國身同也，母，道也，人如果能保身中之道，精氣不勞，五神不苦，就可以長久。”關于治理國家，只要能重積德行善，與道和通，則可以長治久安。老子的崇母文化，其實也是在隱喻“道”，以人格化的“母”去表征玄妙難測的“道”，以使人們能對“道”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結語

“玄”者，深幽飄渺高深難測也；“牝”者，母也；“玄牝”者，陰陽交媾妙生萬物之門戶也。“玄牝”這一內涵貫穿整本《老子》，《老子》一書都在講道化生萬物，萬物又重新回歸到道的懷抱。老子把人類普遍的母性崇拜上升到哲學的高度，人們之所以會崇拜山谷洞穴，就是因為他們賦予了它女性的生殖特征。老子以人的生殖行為比喻天地的生殖行為，以此來闡發“道”的偉大，并以此來啟發人們尋找一切現象背后的主宰者，不要舍本逐末。《老子》一書的要告訴我們的道理，可以用第二十八章來回答：“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德不忒，復歸于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德乃足。復歸於樸，樸散則為器。圣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

參考文獻：

[1][漢]老子：《老子》，河上公注、嚴遵指歸、（三國）王弼注；劉思禾校點.上海古籍出版社。

[2][漢]許慎：《說文解字注》，（清）段玉裁注.2版.浙江古籍出版社。

[3]蕭志才.“玄牝之門”是“先天從虛無中來”的玄機：讀老子《道德經》第六章[J].武當，2003，（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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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廳（1993.05.29）男，專業：宗教學，研究方向：中國宗教，職稱：在讀碩士研究生二年級，單位：貴州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