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亞：咖啡豆的流轉

米粟

ECX的改革大大改變了埃塞俄比亞咖啡的種植銷售生態，讓咖啡農戶與國際買家建立長遠的合作關系成為可能。

“我們選用純正阿拉比卡咖啡豆。”

不論是街頭的洋快餐，還是知名咖啡連鎖店，它們大都宣稱自己用的是阿拉比卡咖啡豆。這種咖啡豆在很多愛好咖啡的人心中代表了優質咖啡豆，它們大都來自非洲的埃塞俄比亞。

埃塞俄比亞是目前全球擁有最多咖啡種植區、最多獨特咖啡風味的國家。然而，在埃塞俄比亞，由于大部分豆子會被統一運送至ECX（埃塞俄比亞商品交易所）進行交易，雖然有分級制度，但是容易造成源頭混淆、質量參差不齊的情況，購買者很難追溯到更詳盡的咖啡豆背景。

ECX是如何解決這一痼疾的？ECX這個交易所當初又是如何催生的？

ECX的誕生

傳說，有位埃塞俄比亞牧羊人，在看到他的羊群嚼過苦味漿果后變得興奮且秩序大亂，他大為驚訝，于是也拿起一顆放入嘴中，居然興奮得難以入睡。這種苦味漿果就是咖啡豆，牧羊人發現了咖啡的秘密效果，最終促使咖啡豆成為當地作物。

傳說畢竟不能當真，但埃塞俄比亞的咖啡出口歷史確實可以追溯到19世紀，當時的也門和中東地區的街頭已經有咖啡館出現，阿拉伯商人們常常坐在咖啡館里邊喝咖啡邊談生意。1838年，埃塞俄比亞通過紅海的港都馬沙瓦出口了第一批重10噸的咖啡豆至倫敦、馬賽和紐約。

隨著貿易出口的增長，20世紀中期，埃塞俄比亞的咖啡產業迎來了新的格局。1957年埃塞俄比亞國家咖啡董事會成立，當時，埃塞俄比亞推翻了前皇帝，實權落入軍方，土地被重新分配，土地所有權和雇傭勞動被禁止，這對當時的咖啡產業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大家甚至開始回到森林采摘野生咖啡。

20世紀80年代開始，埃塞俄比亞接連遭受饑荒、動亂，直至90年代才迎來和平年代。但受到國際市場大幅度、不可控的價格波動，埃塞俄比亞咖啡農戶的競爭越發激烈。一些大型私有咖啡莊園有自己的處理廠和物流，可以自產自銷。然而對于小農戶而言，沒有設備和運輸工具，可謂苦不堪言。咖啡豆只能堆在一起后再被送到遙遠的處理廠，加上路途顛簸、天氣多變，豆子在運輸過程中也會發生各種反應，質量下降，最終也只能遭到低價售賣。

不止咖啡豆，由于缺乏中央統一調配管理，不僅很多農作物得不到有效分配，農戶利益也被中間商層層盤剝，受到極大損害。如此，一個透明、可靠的商品市場ECX應運而生。

大型“集散中心”

2008年4月，前世界銀行高級經濟學家、國際糧食政策研究所（IFPRI）主任加布雷-馬丁牽頭創辦了ECX，而ECX也成為埃塞俄比亞乃至整個非洲的首個商品交易所。

在創立之初，ECX便得到了非洲社會的廣泛贊譽，其創辦初衷就是希望通過引入定價機制、倉儲物流、即時通信手段等現代交易規則和技術，改變埃塞爾比亞農產品市場高交易風險及成本的狀況，搭建有效、可靠、透明的商品市場。ECX宣稱，通過農村合作社，他們為全國240余萬小農戶提供了市場渠道。

ECX的競價體系管理著全國約80%的咖啡出口，它為出口商提供銷售渠道，為種植戶提供出口市場。只有能夠自行處理咖啡的合作社和大型私人農莊可以在這個體系之外銷售咖啡，但是，因為從收獲到出口（收款）需要幾周時間，所以，許多種植戶還是會選擇通過交易所交易，快則第二天就可以獲得收益。

ECX就相當于一個“集散中心”，進入這里的咖啡豆被分成不同等級，一分錢一分貨，優者價高。而對咖啡農戶而言，ECX不僅以較優渥的價格從農戶手中收購咖啡豆，讓農產品價格和農戶收益有了更好的保障;還讓農戶足不出戶就可以通過電話了解當前的交易價格、所在區域的處理站和倉庫等信息，基本做到了信息及時;ECX還在全國設立了56個倉庫，其中有9個為咖啡倉庫，它們分布在全國17個區域，這樣可以為農戶們降低運輸成本。

ECX還在全國開展了很多合作社聯盟，將分散的小農與合作社聯合起來形成一個大的集體，參與國際上的項目，所得收入的一定比例支付給合作社，合作社扣除管理費用，保留一部分用于社區發展，剩余的支付給農戶。如此一來，農戶可以更穩定、便捷地獲得收益，應對種植與生活開銷，這也是越來越多的農戶愿意加入合作社的原因。

然而，眾多利好卻并未讓國外買家叫座。問題就出在ECX對市場的“透明度”上。

對可追溯性的改革

一枚咖啡豆被采摘下來，再被運到ECX變為成品咖啡豆進行售賣的過程，其實并非易事。

首先，這枚豆子要被送到當地處理廠，他們會根據豆子的質量把錢付給農戶，農戶拿到錢后便與這枚豆子再無瓜葛。之后，帶殼的生豆會被送往倉庫，進行常規檢驗和文件登記，再與其他咖啡豆一起送往位于首都亞的斯亞貝巴的ECX。在這里，所有產地的咖啡豆集中混合后，按質量等待買家下單。到此時，已經過去10天了。

事實上，檢驗員只能在咖啡豆原產地的倉庫中進行質量檢測。當咖啡豆運達ECX時，購買商若想鑒別等級優劣，還需再雇用一名檢驗員，每批次支付150美元檢測費，進行現場檢測，且概不退款。如果遇到任何索賠或由此產生的上訴情況，還需額外支付運輸費。而且在這漫長的過程中，咖啡豆是不能被遞到顧客手中的。

由此可見，ECX可謂幾乎將咖啡豆原產地的透明性完全抹除。全國的咖啡豆混在一起，這對于很多挑剔的精品咖啡采購商來說，簡直是噩夢。畢竟對于咖啡豆而言，產地不同，質量就不同，口感更會隨之變化。

此外，ECX將所有咖啡豆按等級作為品牌銷售，商品化地抹殺了高質量產地的溢價，消除了直接貿易和可追溯性。政府作為主要參與者進入市場，增加了對市場的干預，控制了從農場到邊境的價值鏈。

ECX暴露出的問題也引起了關注，2015年起，ECX引入了可追溯系統，追溯種植、加工、洗滌、分級、儲存和運輸的全過程，透明度和可追溯性得到了很大提高。2017年7月，埃塞俄比亞國會批準了兩個關于咖啡的政策公告，旨在改革咖啡產業的價值鏈。其中，最受買家歡迎的兩條政策便是——咖啡種植者可以在咖啡豆到達ECX倉庫之前的三天內，將其出售給咖啡處理廠;而咖啡處理廠可以將獲得出口標準的咖啡豆作為貨源。

ECX的屢次改革，大大改變了埃塞俄比亞咖啡的種植銷售生態。隨著埃塞俄比亞精品咖啡在國際浪潮中嶄露頭角，一批受西方文化影響、希望為咖啡產業帶來改變的新銳也投身其中，除了傳統出口商也紛紛進入產地耕耘，埃塞俄比亞更掀起了一批歐美海歸建設家鄉的熱潮。可以預見的是，咖啡農戶與國際買家建立長遠的合作關系將成為可能，來自國外的投資也會令當地的咖啡發展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