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佳洱曾是北京大學最有地位的人物之一,任副校長12年,校長3年;他也曾是北大腦子最好使的人物之一,中國加速器物理的領軍人物,手握諸多“第一臺”“第一個”。
從1978到2018,改革開放的四個十年間,中國以驚人的發展速度實現了輝煌巨變。而這—個又—個的十年背后,離不開—些人的默默奉獻。7月28日晚,中國科學院院士、核物理學家陳佳洱登上央視《朗讀者》。現如今,中國在科技領域成就驚人,舉世共睹。嫦娥、神舟、天眼等科技成果的取得,足以證明中國已躍居科技大國,而在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在外國人眼里卻一度是科技弱國。作為新中國第一批被外派交流的學生,陳佳洱對此深有感觸。
節目里,陳佳洱分享了自己當年在英國的留學經歷。他坦言,盡管自己當時獲得了導師的肯定,但沒人愿承認中國在科技方面的進步。直到1964年,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爆炸,第一次讓世界聽到了中國科技的聲音。
“我用鉛筆捅出了一個北大校長”
陳佳洱成為北大人,是—個姍姍來遲的故事。他出生在戰亂中的上海,父親是著名兒童文學家陳伯吹。1937年淞滬會戰后,上海淪陷。陳伯吹將一家老小安置到租界,只身前往四川,到國立編譯館編寫教科書。童年的黑暗記憶到現在依然清晰,日本兵要抓因病住院的母親,母親從二樓窗戶跳下去,摔到吐血。護士問她為何被抓,她在紙條上寫了3個字:“愛國罪。”于是,醫院就以肺結核為由把母親隔離起來—一當時肺結核是無藥可治的傳染病。陳佳洱上小學時,被日本人逼著用汪偽政府的教科書,還得學日語。他和老師、同學就把原來的教科書抄下來,等到日本學監離開后或者放學后偷偷上課。
那段經歷對陳佳洱產生了刻骨銘心的影響。陳佳洱兒時想和父親一樣做個作家,但父親對他說了4個字:科技救國。所以,陳佳洱中學讀的是上海位育中學。校長李楚材是陶行知的學生,十分重視科學教育。在中學,陳佳洱就翻譯《大眾科學》等外刊的文章,編了本雜志名叫《創造》。雜志上的文章還被《大公報》轉載。
陳佳洱的后桌田長霖是個調皮鬼,天天拿鉛筆捅他后背,但陳佳洱依然對他佩服不已,“數學總考第一,特別聰明”。后來,調皮鬼成了熱物理研究泰斗,還成了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首位華裔校長。上世紀90年代,這兩位前后桌分別主管兩所世界名校,田長霖逗趣說:考大學時,陳佳洱想去北大,但父親一些黨員朋友給他建議,應該去老解放區的大學,為共和國的工業做貢獻。陳佳洱聽后充滿激情,填下了大連工學院(現大連理工大學)。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陳佳洱又隨整個物理系調入東北人民大學(現吉林大學)。在東北人民大學,陳佳洱的論文導師是朱光亞,系主任是余瑞璜,都是全國物理學大師。讀研時,陳佳洱準備去北大,可余瑞璜舍不得,好說歹說把他留在了東北。1955年,中央決定建立核工業,發展核武器和原子能,教育部就把朱光亞調到了北京大學。沒過多久,陳佳洱也被要求調往北大。1955年6月,陳佳洱正式進入北京大學物理研究所。
“小平你好”的故事
做核研究,加速器是重要工具——加速器產生的高能量粒子可用來轟擊原子核、變革原子核。1957年,北京大學只有一臺從蘇聯進口的25兆電子伏電子感應加速器,但主要功能是無損探傷,不適合研究核物理。陳佳洱便開始研制加速器。一年時間里,他和幾位年輕教師把學生組織起來照貓畫虎,建成了中國第一臺30兆電子伏的電子感應加速器。“在加速器里,能看到很多新的現象,發現新的核數和反應,甚至可能看見新的粒子。每次看,我都覺得特別美,那是未來的能源、未來的材料。”1963年,陳佳洱被公派至英國牛津大學留學,師從物理學家丹尼爾·威爾金森,后來又去了著名的盧瑟福高能研究所。1966年學成歸國,不久就是“文化大革命”。
1976年,“文革”結束,在錢三強的努力下,陳佳洱從漢中回到北京,協助制定原子核物理和加速設施的規劃。1978年3月18日,鄧小平召開全國科學大會,“要培養一批杰出的世界一流的科學技術專家”,談起鄧小平在會上的重要講話,陳佳洱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依然十分激動,“大家都感覺到科學的春天來了,我們憋著一肚子勁,要打翻身仗的勁,像火山一樣進發出來”。科學大會后,陳佳洱回到北大,擔任技術物理系教研室主任。1984年,陳佳洱被任命為北京大學副校長。
做北大副校長,陳佳洱負責三件事:外事、研究和方正集團。上任第一年,就碰上了國慶35周年。“十一”那天,陳佳洱坐在觀禮臺上,臺下是人山人海的慶典游行隊伍。看到北京大學學生方隊時,他冒出了一身冷汗—一學生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小平你好”。按照規定,國慶游行時是不能隨便帶東西進去的,“當時講好,除了帶一面北大校旗外,不能帶任何東西”。結果,北京大學的學生竟然直接亮出了這么大一個“違規物”。
“小平你好”4個字,就這樣從天安門前經過。鄧小平看見后,笑著帶頭鼓掌,隨后便是全場雷動的掌聲。陳佳洱在接受采訪時曾經表示:“我在臺上,一方面覺得我們北大學生了不起,這實際上就是擁護改革開放;另一方面覺得小平同志了不起,他理解北大學生的愛國熱情。”
在陳佳洱眼中,北大的學生從來是最富有激情和理想的那批人。北大的老師也是如此。上世紀80年代,北大投資創辦方正集團,陳佳洱是分管的副校長,北大教授、計算機文字信息處理專家王選負責技術研發。王選身上有北大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沖勁。他從上世紀70年代起研究漢字精密照排系統,十幾年間,幾乎放棄了所有節假日,每天上、下午和晚上三段工作,立志要打造中國人自己的排版系統,讓沿用了上百年的鉛字印刷得到徹底改造。1981年,中國第一臺計算機漢字激光照排系統樣機面世。
“當時王選是第二代系統,他說要跨過第三代,直接進入第四代,我覺得很不簡單,也不容易,一定要支持他。”為了做方正激光照排,陳佳洱動員了5個系的師生,文科搞文字,理工科搞激光,一共花了近4年。陳佳洱往各大報社來回跑,希望能有單位用這個系統。那時交通不方便,常常是“在路上半天,在報社半小時”。但幾年下來,只有《經濟日報》等報社訂了系統。“有一次,中央有個講話,當天晚上要看大樣,其他報紙都拿不出來,《經濟日報》輕松拿了出來。沒過多久,其他一些報社也來買系統了。”
向科學致敬
作為歷史的見證者,陳佳洱見證了中國科技的騰飛之路,而作為科學家,他也親自為我國開拓發展射頻超導加速器、加速器超靈敏質譜計、射頻四極場加速器、高壓靜電加速器以及束流物理等眾多的低能加速器及相關的應用領域做出突出貢獻。而陳佳洱走上科學道路,始于身為文學家的父親陳伯吹的鼓勵,父親帶他了解居里夫人,“你要像居里夫人那樣,對社會有所貢獻,你這一生就沒白活”,父親的這番話一直影響他到今天。
節目中,他和青年科學家們以朗讀致敬科學,引發網友強烈反響。其中,陳佳洱選擇居里夫人的《我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