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中國文化史上不知有多少名篇巨制,都是率性為之的,比如蘇東坡、辛棄疾開創(chuàng)的所謂的豪放詞風(fēng),并非有意為之,不過逞心而歌而已,說白了,是玩兒出來的。文人最會玩兒的,首推魏晉,其次是五代。王羲之時代的文人原生態(tài),盡載于《世說新語》。
敞開衣襟的貴公于
《世說新語》寫王羲之,最著名的還是那個“東床快婿”的典故:東晉太尉郗鑒有個女兒,名叫郗璇,年方二八,正值豆蔻年華,郗鑒愛如掌上明珠,要為她尋覓一位如意郎君。郗鑒覺得丞相王導(dǎo)家子弟甚多,于是希望能從中找到理想人選。
王府的子弟聽說郗太尉派人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挑選意中人,就個個精心打扮一番,“正襟危坐”,唯盼雀屏中選。只有一個年輕人,斜倚在東邊床上,敞開衣襟,若無其事。這個人,正是王羲之。
王羲之是王導(dǎo)的侄子,他的兩位伯父王導(dǎo)、王敦,分別為東晉宰相和鎮(zhèn)東大將軍,一文一武,共為東晉的開國功臣。而王羲之的父親王曠,更是司馬睿過江稱晉王首創(chuàng)其議的人物,其家族勢力的強大,由此可見。“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循著唐代劉禹錫這首《烏衣巷》,我們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王導(dǎo)的地址——詩中的“王謝”,分別指東晉開國元勛王導(dǎo)和指揮淝水之戰(zhàn)的謝安,它們的家,都在秦淮河南岸的烏衣巷。烏衣巷鼎盛繁華,是東晉豪門大族的高檔住宅區(qū)。朱雀橋上曾有一座裝飾著兩只銅雀的重樓,就是謝安所建。
相親那一天,王羲之看見一座古碑,被它深深吸引住了。那是蔡邕的古碑。蔡邕是東漢著名學(xué)者、書法家蔡文姬的父親,漢獻帝時曾拜左中郎將,故后人也稱他“蔡中郎”。他的字,“骨氣洞達,爽爽有神力”,被認為是“受于神人”,讓王羲之癡迷不已。王羲之對書法如此迷戀,自然與父親的影響關(guān)系甚大。王羲之的父親王曠,歷官丹楊太守、淮南內(nèi)史、淮南太守,善隸、行書。明陶宗儀《書史會要》卷三載:“曠與衛(wèi)氏,世為中表,故得蔡邕書法于衛(wèi)夫人。”
王羲之12歲時,在父親枕中發(fā)現(xiàn)《筆論》一書,便拿出來偷偷看。父親問:“你為什么要偷走我藏的東西?”羲之笑而不答。母日:“他是想了解你的筆法。”父親看他年少,就說:“等你長大成人,我會教你。”王羲之說:“等到我成人了,就來不及了。”父親聽了大喜,就把《筆論》送給了他,不到一個月,他的書法水平就大有長進。那天他看見蔡中郎碑,自然不會放過,幾乎把相親的事拋在腦后,突然想起來,才匆匆趕往烏衣巷里的相府,到時,已經(jīng)渾身汗透,就索性脫去外衣,袒胸露腹,偎在東床上,一邊飲茶,一邊想那古碑。
郗府管家對郗太尉做了如實的匯報:“王府的年輕公子二十余人,聽說郗府覓婿,都爭先恐后,唯有東床上有位公子,袒腹躺著,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管家以為第一輪遭到淘汰的就是這個不拘小節(jié)的年輕人,沒想到郗鑒選中的人偏偏是王羲之,“東床快婿”,由此成為美談,而這樣的美談,也只能出在東晉。
永和九年的那場醉
東晉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暮春三月初三,時任右將軍、會稽內(nèi)史的王羲之,伙同謝安、孫綽、支遁等朋友及子弟42人,在山陰蘭亭舉行了一次聲勢浩大的文人雅集,曲水流觴,飲酒賦詩。
魏晉名士尚灑史上有名。蘭亭雅集那天,酒酣耳熱之際,王羲之提起一支鼠須筆,在蠶繭紙上一氣呵威,寫下一篇《蘭亭序》,作為他們宴樂詩文的序言。那時的王羲之不會想到,這份一蹴而就的手稿,以后成為被代代中國人記誦的名篇,而且為以后的中國書法提供了一個至高無上的坐標,后世的所有書法家,只有翻過臨摹<蘭亭序》這座高山,才可能成就己身的事業(yè)。王羲之酒醒,看見這幅《蘭亭序》,有幾分驚艷、幾分得意,也有幾分寂寞,因為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將這幅《蘭亭序》反復(fù)重寫,都達不到最初版本的水準,于是將這份原稿秘藏起來,成為家族第一傳家寶。
邢大軍據(jù)《意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