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肅(753-793)是中唐大歷、貞元時期的古文家,祖籍安定郡烏氏(今甘肅涇川縣東北),自高祖梁敬實起遷居河南府陸渾縣,父梁逵再遷今河南省新安縣居住,此為梁肅出生地。梁肅在文集中自稱“安定梁肅”,時人均以籍貫名之,可見文化上梁肅認同的是祖籍安定。少年時期,梁肅輾轉流徙浙東、常州等地,后以文投謁古文家李華、獨孤及,受其推重,并師事獨孤及。官至監察御史、翰林學士領東宮侍讀、史館修撰等職,名位清顯,儒林推重。
梁肅為人篤厚誠明,德行圓融,侍父母至孝,待師長至敬,喜獎掖后進,時人比之為顏淵、黃叔度。雖仕途通達,然為人閑淡自守,不問時局,政治上“無適時之用,任使之勤”,對管仲、諸葛亮之流“留心濟世”的棟梁之材并不推重,亦無所取法(崔恭《唐右補闕梁肅文集序》)。梁肅學識淵博,博通三教,合其兩長,從不鋒芒畢露,為人為文均溫柔敦厚,鮮涉政事,因此也沒有政敵、論敵。
梁肅流傳下來的文章以賦、序、贊、記、碑銘、墓志為主,多為散體,有少量駢體賦作傳世,如《指佞草賦》《述初賦》。其作品大多為迎送交游之詞,論議重在述古,記贊主闡佛學,少數像《過舊園賦》這樣“追感平生”的作品,才會流露出“悲傷涕洟”的情緒。梁肅的文章,最大特色是‘淵奧”,為文引經據典,六籍百家,信手拈來,論古譽今,縱橫捭闔,《舊唐書·韓愈傳》說,大歷、貞元之間,“獨孤及、梁肅最稱淵奧,儒林推重”。兼之出入儒釋,旁及道流,讀罷給人學識淵博、議論卓然之感,難怪平時人推重如此。崔恭評價他的文章“神道設教,化源旁濟”,所指正在于此。梁肅創作有意回避了社會熱點,少涉時事,以非常正統的文學觀念引領社會風氣,加之口不論人非,得以俯仰人世,優容自適,因此崔恭說他“絮當世,激清風”(唐右補闕梁肅文集序》)并非措其關切社會現實,而是指其為文符合社會主流文化,并為弘揚清正之氣作出了貢獻。這樣的創作,在當世獲得美譽,但難以產生傳諸后世的經典作品,因此文學史上光芒黯淡。
梁肅的文學創作實踐雖然呈現出這樣的格局,但他的文學批評多有卓見,其文學觀念也非常重要,因此是中國文學思想史上難以繞過的重要人物。
梁肅是中唐古文運動橋梁式的人物,上承蕭穎士、獨孤及,下啟韓愈、柳宗元。其文論,創作方面主張“文本于道”,“失道則博之以氣,氣不足則飾之以辭”,認為道能兼氣,氣能兼辭,辭不當則斯文敗壞。他對文道關系、道氣辭關系的論述,無疑是韓愈和柳宗元古文主張的先聲,更對其之前的獨孤及等人的理論主張做出了比較大的發展。從唐代古文革新的幾個基本關鍵詞的角度考察,梁肅的貢獻是系統性和全方位的,甚至他也注意到了文章的“緣情”傳統,提出了“文勝則緣情而美”(《送前長水裴少府歸海陵序》)、“詩人之作,感于物,動于中,發于詠歌,形于事業”(《周公瑾墓下詩序》)的主張,他對屈宋枚馬的肯定,“顯示了古文理論由宗經傳道向緣情體物的發展”(胡大浚《<梁肅文集>前言》)。這正是他對古文運動理論作出的貢獻,但梁肅的創作走的卻是一條溫柔醇和的路線,“信佛、復古、而不適于經世之用”(羅宗強《隋唐五代文學思想史》),他的古文理論主要空言明道,很少關涉現實政治和社會生活,這與韓愈“不平則鳴”、柳宗元“輔時及物為道”的理論主張不同,后者積極關注社會現實、注重創作者的內心情懷,并運用在創作實踐中。梁肅文學成就的“病弊”在于理論主張的“先進”與創作實踐的“復古”相互背離,未能很好結合,進而創作出經典傳世作品,這也是他當世名聲斐然而后世默默的重要原因。
邢大軍據《光明日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