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
在了解了宋元時期的管理思想后,筆者發現這一時期的管理思想主要體現出改革國家管理體制、調整治國方略的特點,尤其表現在北宋的范仲淹、王安石和南宋的葉適身上,然而王安石和葉適二人提出的管理思想又存有諸多不同,這些都豐富了國家經濟管理的思想,其中的一些內容對于現代經濟理論都有著超越時代的前瞻性和實用性。宋代豐富多彩的思想學說和格調迥異趨同的觀點主張,匯集而成精神文化的五彩長河,蘊積而為傳統社會文化發展的又一高峰。
一、 義利觀
王安石針對保守派對其理財思想“重利輕義”違背孔孟之術的攻擊,提出了“以義理財”的觀念。王安石提出“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輸之勞役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不可以無術。”(《王文公文集-答司馬諫議書》)。王安石變法的目的是富國強兵利民,因此他變法一重要的措施就是如何從地方大貴族和富人手中抽出資金支持中央財政。漢代財政專家桑弘羊是在全國財政收入不變的情況下通過政策對財富進行重新分配,也就是把地方資金聚斂到中央。這個措施被王安石繼承下來并且有所發展。王安石看到的不僅僅是財富的分配問題而且他看到了如何通過生產來增加財富,同時又有節制的消費財富。 王安石說:“合天下之眾者財,坪天下之財者法,守天下 之法吏也”(《度支剮使廳瞳題名記》),這里他看到了經濟第一位的重要性。用現在的話說,經濟問題就是最大的政治問題。義和利就是這些問題的表現形式。“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害,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答司馬諫議書》)。“利者義之和,義固所為利也”(《續資治通鑒長編》卷 二百一十九,熙寧四年)。王安石明確提出了“義”的目的本來就是“利”,表明了他的功利主義立場。
葉適在義利觀上有其鮮明的反傳統傾向。葉適說:“‘仁人正誼不謀利,明道不計功,此語初看極好,細看全疏闊。古人以利與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義光明。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論,既無功利,則道義者乃無用之虛語爾。”(《習學記言序目》卷23)漢代大儒董仲舒的名言受到“全疏闊”的評價,無功利的道義被認為只是無用的“虛語”,這是對傳統儒家的義利觀進行的深刻修正。葉適解釋道:“古人以利和義,不以義抑利。”(《習學記言序目》卷27)“昔之圣人,未嘗吝天下之利。”(《水心別集》卷3《官法下》)他說:“古人之稱曰:‘利,義之和;其次曰‘義,利之本; 其后曰‘何必曰利?然則雖和義猶不害其為純義也;雖廢利猶不害其為專利也,此古今之分也。”(《習學記言序目》卷11)他主張“成其利,致其義”(《習學記言序目》卷22)。也就是說,在他看來“利”不僅與“義”不矛盾,而且是“義”的基礎,完全不同于將“義”置于首位或要求以符合“義”的規范來取“利”的要求。他并非不言“義”,而是主張把義理與功利結合起來,“仁義”以功利為基礎,利義統一。他強調致富,但認為“‘崇高莫大乎富貴,是以富貴為主,至權與道德并稱,《書》、《詩》何嘗有此義,學者不可從也;從之則富貴不足以成道德,而終至于滅道德矣。”(《習學記言序目》卷4) 他不認為義利是對立的,也不主張“明道”和“計功”對立;功利是義理的外化,主張結合事功講義理,他說:“崇義以養利,隆禮以致力”(《水心別集》卷3《士學上》),“義”成為養“利”的手段。
二、本末觀
我國自古以來是個農業國,儒家的傳統思想一向是以農業為重。所謂“厚本抑末”,即是重視農業生產而抑制工商業生產的發展。自唐代以來,我國東南地區社會經濟比之前代大有發展,北宋進步思想家王安石對商品經濟的發展有些認識,曾企圖利用商品經濟來推動變法,如市易、均輸等法,在一定程度上頗有利于商品經濟的發展。但是,由于王安石受儒家思想影響較深,還存有傳統的“抑末”思想,用他自己的話說:“蓋制商賈者惡其盛,盛則人去本者眾;又惡其衰,衰則貨不通”。希望工商業的發展能保持著不衰不盛的情況。因而他的市易、均輸等法,是在封建官府的直接控制之下,對工商業者的活動進行干預的。他的《乞制置三司條制》說:“稍收輕重斂散之權,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而葉適從反對“抑末”思想出發,批評王安石的市易法:“當熙寧之大臣,慕周公之理財,為市易之司以奪商賈之贏。……其法行天下終以大弊”。葉適認為要使商品經濟有所發展,官府必須給工商業者經營的自主權,應該采取自由放任政策。他說:“今天下之民,不齊久矣。開合、斂散、輕重之權,不出于上,而富人大賈分而有之,不知其幾千百年也,而遽奪之,可乎?奪之可也,嫉其自利而欲為國利,可乎?嗚呼!居今之世,周公固不行是法矣。”從這里可以看出,葉適比王安石對商品經濟的發展有更深認識。
三、理財觀
傳統時代的經濟中財政是為關鍵。由于“諱言財利”,連大張旗鼓變法理財的王安石都小心謹慎地避“言利”、“聚斂”之名。葉適卻指出:“理財與聚斂異。今之言理財者,聚斂而已矣。……而其善者,則取之巧而民不知,上有余而下不困,斯其為理財而已矣。……是故以天下之財與天下共理之者,大禹、周公是也。古之人未有不善理財而為圣君賢臣者也。”他是說圣君賢臣都應善理財,這是很杰出的思想。他還提出“世異時殊不可行而行之者,固不足以理財也。”即再好的辦法,不顧客觀 時代環境也不行。他批評王安石變法“奪商賈之贏”“天下終以大弊”,“故今之君子真以為圣賢不理財,言理財者必小人而后可矣。”“茍欲以不言利為義,坐視小人為之,亦以為當然而無怪也。”(《水心別集》卷2《財計上》)他的“善理財”的標準是“以天下之財與天下共理之”。
王安石還提出“富其家者資其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認為政府需要為國家的經濟發展提供資助,幫助其發展生產,從而提升國家經濟實力,增加財政收入。例如,通過市易法擴大到商品交流,刺激了商業發展,限制了大商賈控制市場,將原來大商賈獲取的利益轉貴賣,獲得了財富,增加了國家財政收入。而葉適則主張實行放任的國民經濟管理政策,對此,他說過:“財用,今之大事也。”他提出了反對“抑兼并”、反對“復井田”,維護富人階層的利益,把保富養民作為經濟管理的目標。在方法上,與王安石的國家積極干預的管理思想形成鮮明的對比。
四、 富民觀
對于官員的待遇,王安石采取了“饒之以財,約之以禮,裁之以法”的政策。因此,王安石主張要求從經濟上提高官吏待遇,使之富裕而無心貪斂。主張“藏富于民”是傳統儒家的主張,但這是從富民是富國的基礎出發的。葉適發展了這樣的主張,強調許民求富、保民之富,反對政府抑制,還公然為富人辯護。
總體來說,王安石不僅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而且是偉大的思想家。他的管理思想在中國倫理思想史上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對現代經濟理論依然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就拿王安石和葉適二人的義利觀來說,這一觀念產生于宋代商品經濟萌芽時代,對我國當代的市場經濟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第一,人們財富的積累要作到義利統一。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現代社會許多企業或個人為了滿足自己的金錢欲望,損人利己,大發橫財,完全漠視他人的利益。2007年山西黑磚窯事件就是一個典型。黑磚窯的老扳為了自己發財不顧員工的死活,有的員工吃的連豬食都不如,睡的是地窖,地窖口還有狼狗把守。因為長期超負荷的勞動和營養不良,有的員工被解救出來時神志已經不清了。這事發生在我們社會主義新時代。不能不引起國人對“義”與“利”的沉思。這些發橫財的人忘了一個“義”,最終受到了法律的懲罰。事實證明,世上還沒有那個企業不講道德和大義就能長久繁榮發展的。第二,市場經濟建設說到底是一種倫理型的經濟體制,雖然它強調法律的重要性,但法律是事后懲罰。而倫理則是通過人們的內心信念,輿論和習慣來維持的。人們不可能時時處處依賴法律,因為法律不是萬能的。法律是底線,倫理是市場經濟顯性的存在。因此,我們在市場經濟建設中要做到義利統一和以義理財,也只有這樣我們的國家才能持續健康快速穩步的發展。
總的來說,葉適的通達與明智,遠見和卓識非一般人可比。順應歷史發展和順乎趨勢,讓經濟沿著自身發展規律演進,反對強權干預,主張富民發展民間經濟實力,批評“腐儒”陳見,主張務實重實利功效,提出一系列反傳統性經濟思想觀點,代表了浙東實學的較高成就,值得深入系統研究。而王安石對于國家管理中的制度設計中卻包含了豐富的管理思想,他打破了傳統儒家治國思想的教條,創造性地提出了國家財政管理思想,讓后世在吸取這些管理思想的基礎上,制定了在市場經濟決定性作用的基礎上加強國家宏觀調控的現代經濟政策。兩者在追求更加卓越的管理方式上的努力,都成為了中國古代管理思想史上的偉大探索。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