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參加了牟平區作協組織的一次采風活動,見到了區作協焦紅軍主席。我說,隱喻使作品深刻,我喜歡有隱喻的作品。焦主席說,下一期的《昆崳》將刊發福山老作家王運興的小說《林中有狐》,那是一篇有隱喻的作品,出刊后一定寄給你。
感謝焦主席的厚愛,也感謝作協辦公室主任孫偉,給我郵寄了兩次,我才收到2013年第4期的《昆崳》。
我匆忙地直奔《林中有狐》,看完后,我就開始咂摸小說的味道,看著小說的題目發呆:林中有狐,嗯,世上無“人”。
小說向讀者敘說了一名作家密林尋狐的故事,以尋狐開始,以看到畫中的狐貍結尾,首尾呼應,但中間卻扯到了別的事上去了,寫了三個故事:王一鶴與兩個女人的故事是第一個;沒有名字的局長和有名有姓的女科員的故事是第二個;第三個是作家與歡兒和妻子、農場主與歡兒等人摻雜在一起的故事,這個比前面提及的兩個故事要復雜得多,作家貫穿小說始終,當然更值得深思和回味。
小說在結尾前說:“作家的頭開始有些暈,面前這張漂亮的白臉蛋笑得燦爛,然后在變化,漸漸猙獰起來。”現在我作為一個讀者,我的頭也開始有點暈。女人是水做的,狐貍是美麗的,怎么那些看起來那么美好的事物,在作家的眼里都變了形呢?還有,作家是小說的主要人物,是貫穿故事始終的,在第三個故事中,作家是故事里的人物,但第一個和第二個故事里,卻是與作家密林尋狐的目的風馬牛不相及的,小說的作者為什么要把這些故事組接在一起呢?
細細體味,這三個故事都是男人與女人的故事,陰謀與愛情的故事,有心機也有陷阱。前面的兩個故事,通過筆記本電腦這樣一個“道具”鑲嵌進了小說里,來拓展和豐富人間的風花雪月,愛恨情仇,小說里的人物無一幸免。甚至于連小說里的主人公作家自己也未能幸免:他本來是來密林尋狐的,他本來是要在筆記本電腦里寫別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即“丑陋的人們”的故事的,但最后,把他自己也牽扯進去了——他的老婆也跟了別人了,而他自己,在小說的結尾差一點也做了“禽獸”。
唉,別說那些讓人不痛快的事了。還是說狐吧。狐貍是美麗的,狐貍有過美麗動人的傳說。在小說的結尾,終于出現狐貍了,歡兒留下的圖畫里,有“一只火紅火紅的狐貍,多么英俊啊”,而當作家的眼睛離開圖畫時,又看到了“一只奔跑的狐貍,銀白色的狐貍……”
但真正的狐貍并沒有出現,狐貍只是一個隱喻,是作者筆下的一個諷喻現實世界的借用工具。在大自然生命物種的演進過程中,人類在某些時候著實扮演著武俠小說中“滅絕師太”的角色,一些動物滅絕了,一些動物瀕臨滅絕,還有一些動物麻木于它們日漸縮小的自由樂園。林中有狐,只是一種假想,這種假想體現為作者筆下的文字。就像網絡上說“哥只是一個傳說”一樣,“狐”也只是一個傳說。現實密林里的“狐”我們或許一生也未必能夠目睹,但作者筆下的“狐”,我們卻已經看得很清楚了:火紅火紅的狐貍是英俊的,銀白色的狐貍是奔跑著的——這不就是一直潛伏于我們內心的欲望嗎?
我在讀完小說《林中有狐》之后的感想是“世上無‘人”,我這樣說,并非是我腦子進水,非要討世人的白眼,請聽我把話說完:人生于世,無論好人壞人,老人孩子,無論外表光鮮,還是內心骯臟,行走于人生“江湖”,都戴著一頂“人”的帽子。我說“世上無‘人”的“人”,是指完美的人,真正意義的大寫的“人”。看看《林中有狐》里一段又一段與所謂的“愛情”有關、與“欲望”有關的故事吧:
王一鶴“與前妻的感情還算可以”,“只是經不住吳小紅美麗的誘惑”,“吳小紅已另有新歡”,便又對王一鶴“設了圈套”——在內心欲望的驅使下,不斷地朝著新的、自以為更美更好的目標邁進,為此而不顧廉恥,不擇手段。
沒有名字的局長和有名有姓的女科員,一個以權力獵取美色,一個以美色換取職位,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兩廂情愿,一拍即合,各取所需——欲望的魔鬼,總會在適當的時候跳出來,用見不得光的手段,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在這里,作品中有兩句話說得意味深長:“這就是官場啊。”歡兒笑笑。“不光是官場,是人都差不多這樣。”作家說。——作家說得很輕松,輕描淡寫地,可我讀著卻心里堵得慌,仿佛被一種無形的重量壓迫著。
那個林場主“當初追求你老婆時,要你的心你都能給”,為此“還殺死一只狐貍”,但當他遇到了歡兒,堅強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柔軟”了,為了歡兒又變得更加“堅強”,狠心地舍下了“那臭婆娘”。歡兒為夫報仇,由狐貍變成美女,勾引林場主,“他的家也破碎了,她這仇也算報了”。這樣的因果相報,是不是在暗示著,人類對大自然及其所包含的一切生態的肆意破壞,也必將得到大自然的無情懲罰?
“一般地說,小說是寫虛的,散文是寫實的”,有人曾經這樣告訴我。這篇小說也是一個虛構的故事,而且不難發現,作者寫“狐”的構想,是受到了異史氏等作家狐仙故事的啟發,并也聯系現實實有所指。
小說作為文學之一種,當然具有一定的社會功用,揚善鞭惡,弘揚正氣,或者有所揭示,引人警醒。盡管在小說的結尾,“歡兒沒言語,笑了笑,‘人啊”,但我還是從未曾完全泯滅的良心中看到了希望:在作家獸性發作之時,“猛然想起自己還是一個作家,是一個受人尊重的人,不由羞得滿面通紅”——人只有“日省三身”,修身養性,才能完成從生理學意義上的人向具有一定道德高度的人的轉變。
世界上原本就沒有真正完美的人性,但應當走在通向完美的路上——我想,這應當是作者通過這篇小說要告訴讀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