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半夜兩點鐘

陳芷怡

半夜兩點鐘的南京會是什么樣的呢？其實也與夜晚11點沒有多大區別。天像潑了墨般的黑，不過濃了許多，就像我用過的一瓶加了水也化不開的碳墨。云影裊裊，很少，羽紗似的半遮半掩著天空。有時候地面的廣告染紅了半邊天，羽紗被渲染成惡俗的玫紅，若你見著了，總不會相信那是夜晚的天。好在月亮是不變的，瑩白的，遙遙看著塵世。

初三的時候，中考的火熱和學業的負擔，常常逼得我喘不過氣來，來自未知的恐懼和緊張，固執地盤踞在心間。在那段日子里，夜里奮斗到一兩點是常有的事。疲憊是習慣了的，我總會到窗前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不管是圓的還是彎的，都泛著瑩白的光，像童話中出現的夜明珠，又剔除了珠光寶氣的浮華，留下透著清冷高潔的明朗。那個時候，即便是心情浮躁，見了月亮也會平靜下來。

太陽是見不得的，刺眼的光直直地刺向地面，似要灼傷人的眼睛，我僅僅偷瞄了一眼，便滿世界恍惚，眼淚也跟著風兒出來看看情況，實在是使不得。月光則剛剛好。城市沒有鄉村的平靜，我也體會不到月光如水、靜水流深的感覺。玄武湖的湖面在晚上總是倒映著各式各樣的彩燈和樓影，月亮去了湖中央就失了真，不再是我認識的那一個了。但月亮是確如瑤臺鏡的，幾千年來它給人的感覺仍不變。它清清楚楚地照在我的心間，隨之從心頭上方流淌下一條月光的長河，洗凈了塵世一切的污穢之物。我見了它，覺得它就是我最真實的模樣，或者說是月光洗滌過后的我。

深夜的學習是少人陪伴我的。哪怕再深深愛著學習，在蒼白的燈光下，也難免會有孤獨襲來。樹上的鳥兒不叫了，街道上的車也歇聲了，只偶爾有小孩子的哭聲在樓間回蕩，仿佛一只孤獨的小船隨波逐流，漂無定處。然而月亮仍是陪著我的，它不說話，也不必說話；它不亮，也不必太亮。月亮恒久地掛在那兒，月光毫不挑剔地落在城市的每個角落。我也瞬間有了繼續學習的動力。朋友是不會在這個時候陪伴我的，老師也不會在這會兒鼓勵我，就剩下這靜水流深的月亮了。

與月亮相熟了之后，能見著它就成了一件幸事、樂事，每次相見都像是一種自自然然的約定，但我又視之為一場久別重逢的盛會。有時天時地利，下午四五點鐘就能看得見，那泛著魚肚白的黃昏的天上已懸著白色的月亮。這時候天空的碎片纏繞著它，虛虛實實，看不真切。其時能看見月亮是極好的事，在接下來的半天里，我都會像左眼跳財了一樣，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我的所有朋友沒有一個是可以與這月亮相比的，他們和我一樣都渴望著一個永遠不變的朋友，我是幸運地找到了這一個。看見它的開心和在心靈上的升華，是別的朋友所不能比擬的。于是，在一個它不來的夜晚，我把它放在心的最深處。我既與它友好，又尊敬它。

月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它也不必知道。我以它為友就足夠了。在那三百多個安靜的夜晚，我所有的只有它。有一次已不太記得是為了什么事了，我只是記得淚水凝結在眼眶，掙扎著想出來，拼命睜大眼睛也無濟于事。我試圖轉移注意力，便看見了天上的月亮。也就與它對視的那會兒工夫，一切便好了，那是一種神奇的魔力。有人說時間可以治愈一切，我說月亮可以治愈一切，我的一切。

千百年來人們不斷贊美著十五的圓月，我倒喜歡未滿的弦月，圓月只有一兩天，弦月陪伴我的時間才更長。月亮離我好遠，我碰不著，有時候月光照在我的手上，我就假裝在與它握手，說“你好啊，我的朋友”。我常常讓窗簾留一道小縫，好讓萬分之一的它依偎在我身邊。

這天下也不僅是我，成千上萬的人與我一樣愛著月亮。只有在世界都沉沉地安睡的晚上，我才能清晰地感覺到我們是獨一無二的朋友。我可以在它的陪伴下做很多事，它不會管我，只會安靜地看著，這于我便是無聲的鼓勵。

月亮啊，我的朋友，半夜兩點鐘的你，還在天上靜靜地掛著，怎么就去了我的心里了呢？

（指導教師：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