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薺菜：家的味道

文/鹿兒

豐子愷說：“春的景象，只有乍寒、乍暖、忽睛、忽雨是實際而明確的。此外雖有春的美景，但都隱約模糊，要仔細探尋，才可依稀仿佛地見到，這就是所謂‘尋春’吧？”

所謂“尋春”，對我來說好像都是從餐桌開始的。每次只要餐桌上出現“薺薺菜”，才感覺真正的春天來臨了。

小時候一到春天，媽媽就喜歡帶著我去野外挖薺薺菜。那時候父母在軍工廠上班，家附近都是麥田，一到春天，田間野地就會生出茂密的薺薺菜。對父母那輩的人來說，挖薺薺菜是一種樂趣，在那個物質貧乏的年代，薺薺菜不僅可以充饑，豐富單調的飯桌，還可以帶來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樂。

我特別喜歡跟我媽去挖薺薺菜，因為平時在工廠忙碌，回來在家里忙著做家務的我媽有時無暇顧及與我交流，而在挖野菜時，她總顯出難得的悠閑，心情極好，在我面前像個知識豐富的自然老師，每當我挖了一棵極其像薺薺菜的野菜要放進她的菜籃，她都會告訴我，這個是和薺薺菜長得很像的另一種野菜，叫什么名字，那些野菜的名字我最終也沒記住，只記得和薺薺菜長得很像的野菜有四五種，有的能吃，有的不能吃，能吃的口感不如薺薺菜味道鮮美，后來我終于從葉子的形狀特征上分出了薺薺菜和其它相似野菜的不同之處。尤其讓我驚喜的是那些開了白色小碎花的漂亮的薺薺菜，葉子簡直肥碩極了，我以為這才是最好的薺薺菜，可當我把開了花的薺薺菜拿給我媽時，她笑了，她說這次終于挖對了，這的確是薺薺菜，但開了花的薺薺菜就老了，不能吃了。我才知道挖薺薺菜是一件看似簡單，其實還挺有生活學問的事。

直到現在，我還總是懷念童年和我媽一邊挖薺薺菜，一邊聊天，一邊欣賞麥田的落霞，月亮出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提著一籃子薺薺菜蠻有成就感地回家，好像“春游”一樣幸福的那些年的春天。

長大后，我再也沒有挖過薺薺菜，挖薺薺菜的往事只存在于我的記憶里了。

前年去杜陵，在漢宣帝劉詢的陵墓前，發現遍地都是薺薺菜。不由有些手癢，可是最終沒心動。到了我這個年紀，挖薺薺菜好像變成了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我好像有更多事情需要更多時間去做。我看見旁邊很多像媽媽那個年齡的阿姨拿著工具在挖菜，不由得給我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春天來了，我在這里看到了許許多多挖不完的薺薺菜。

隔幾天，我媽就和她的閨蜜們也組織了一次挖薺薺菜的郊游。每次她挖完薺薺菜，清理摘好洗凈后都會給我打電話，讓我來取薺薺菜。

今年，我媽又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取薺薺菜時，她說她的膝蓋總是很疼，不能走很遠的路，閨蜜約她去挖薺薺菜，她還是開心又好強地去了。這次她們去的是一個果園，園主是個熱心人，知道她們想挖薺薺菜，專門打開果園門，讓她們去地里挖，還告訴她們園子沒打農藥。為了照顧我媽的腿，她的朋友們還給她借了個馬扎，讓她坐著挖。

拿著我媽給我的薺薺菜，我包了一頓餃子，餡盤好的時候，仿佛聞到了春天的氣息，每年只有吃了薺薺菜餃子，我才覺得春天真的來了。只是今年吃薺薺菜時，心里不禁有些難過，我發現在同齡人中，一直顯年輕的我媽也一天天地變老了。

如今的孩子已經不知道薺薺菜長什么樣，更不會去挖。對我們這個年齡的人來說，挖薺薺菜是童年記憶，也很少有人去挖菜了。80、90后在為孩子和事業打拼，估計連薺薺菜都很少吃了。對薺薺菜懷有難以割舍情懷的就是50后和60后了，他們吃過苦，所以更懂得珍惜，挖薺薺菜對她們來說是一種憶苦思甜的回憶，也是對孩子的愛和借食物傳承思念的心的呼喚。

薺薺菜不僅是春天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和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