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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盛世修史,明時修志。這不,老家的村子也在寫村史了,名曰《陽城史話》,洋洋灑灑12萬字,花費多年時間成稿。
作者段鐵城老先生囑我作序,我拗不過他,便硬著頭皮應承了下來。按理說,為一本村史作序不應太為難,但為《陽城史話》寫序還真讓我作難。這些年在中央農辦工作的緣故,面對一個村莊時,不自覺有一種“居高臨下”之感,此非官架子和優越感,實乃思考問題方式使然。假若別的村莊讓我寫篇序,該不會為難;北陽城村就不同了,這是生我養我之地,是我魂牽夢繞50多年的地方。這個村子在我心中的分量,面對這個村子時我豐富而復雜的情感,面對村里長輩時我的敬畏,都使得我不可能以俯視、平視的姿態,而必須以仰視的姿態來寫這篇文字。
除卻感情因素,也有理性成分。據我所知,延續幾百年香火的村莊已算歷史悠久了,上千年的村莊則很少,而北陽城村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公元487年?!娥⑸娇h志》載:“北魏孝文帝太和11年置高涼郡,下設高涼、龍門二縣,郡治在高涼縣城”。曾經的高涼縣城,就是現在的北陽城村。為這樣一個古老村莊的村史作序,怎能不肅然起敬、誠惶誠恐呢?
既然應承下來,便不能應付差事。從何寫起呢?自然是村子的歷史。好在我幾年前寫過一篇題目叫《北陽城》的短文,于是輕車熟路,先以自己的視角對這個村莊作了推介:村莊在山西稷山縣東南。稷山位于運城盆地之北緣,汾河穿境而過再經河津于禹門口匯入黃河。交代這些是想告訴讀者,這里就是大家周知的堯舜故地、華夏文明的發源地。稷山之縣名自隋朝沿用至今,蓋因縣境之南端有稷王山,而稷王山又因農耕始祖后稷出生地和陵墓所在地得名。
寫完地理,再寫文化:村里曾有兩座寺院和大小十多座廟。源于唐朝的福圓寺現僅存宋朝磚塔一座,為全國文物保護單位。另有稷王廟、火神廟等五六座廟尚存,以稷王廟規模最大,有房屋30余間,我小時候在此念書時覺得森然。這里還是表演社火的場所,自清朝以來的二三百年間一直未斷。社火表現形式是走獸,獸的名字分別為貅狼、獨角獸、麒麟、鰲,每個獸身由兩個踩高蹺的壯漢拖著,壯漢上半身露在獸身上面,裝上兩條假腿,好似騎獸前行。此一表現形式為國內獨有,因而成為國家首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
修史意在鑒今,古村亟待重振。中央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給全國鄉村自然也包括北陽城村以難得的發展機遇。但鄉村是不能靠敲鑼打鼓振興的,要靠人來實干。于是我在序言中感慨道:一個村子要發展、要振興,需要具備這樣幾個基礎和條件:一是要有一個好班子,二是有一批能發揮作用的新鄉賢,三是要有一批鄉村人才。只要有了人才,沒錢可以搞到錢,沒項目可以引到項目。既要有城里人下鄉回鄉,也要有農民工返鄉創業,還要挖掘培養大批的鄉村秀才、能人、土專家。
在參與起草今年一號文件的過程中,為“新鄉賢”沒少費腦筋,于是在序言中刻意多花了些筆墨:鄉賢,乃村里德高望重者,他們大多是讀書人出身,或是鄉村教師、醫生、文化人,或是退休返鄉的公家人員,或是家族族長。他們應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火熱心腸、德性服人、辦事公道、甘于吃虧。記得小時候村里有位段先生,因與我爺爺交好,常到家里來坐。在我的記憶里,這個段爺爺上知天文、下懂地理、遠曉國事、近熟村情,哪家婚喪嫁娶,都要請段先生主事;鄰里發生糾紛,段先生去了便定紛止爭,真有些像《白鹿原》中的朱先生。我想,在鄉村自治、法治、德治結合的今天,仍需要有一批像段先生這樣的鄉賢。
鄉村文明的價值和優勢何在?在寫這篇序言的過程中,這一命題揮之不去,也恰好給了我闡述自己看法的機會。于是,我寫道:竊以為,民族文化的原生態、活標本在鄉村,此為源;社稷江山的基礎在鄉村,此為基;鄉村是中華傳統美德的教堂,此為根;鄉村是自然氧吧和精神氧吧,此為家。
鄉村振興是歷史的必然,產業要發展,現代文明要下鄉,但鄉村的文脈不能斷。為保住北陽城村的文脈,此前應黨支部、村委會之約撰寫了兩副楹聯:溯千年三陽開泰高涼城邑彈古韻,逢盛世五谷豐登后稷故鄉著新篇;魏城宋塔雖無語可通千載日月,走獸抬閣縱有情難盡耕讀人生。期望兩副楹聯不僅刻在村門上,更能印在每個村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