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破銅鑼聲

許一諾

“鐺鐺、鐺、鐺——鐺……”像有節奏又像沒有節奏的鑼聲在山村上空盤旋著。定宇的母親坐在門口，邊剝豌豆邊喊：“小宇，你還不快點，學堂的鑼聲已在催了。”

定宇背起書包，噔噔跑出家門，拐進小巷子，轉眼不見了。

黃文老師又把懸掛在屋檐下的那面銅鑼敲了兩遍，三年級的金水還沒來上學。

尖坡界小學是一座山里的“麻雀學校”，只有一位老師、一間教室和六個學生。空蕩蕩的教室里擺放著六張課桌，哪個學生沒來完全一目了然。

定宇很得意，他不是最后一個到學校的學生，因此站起來說：“老師，我去叫金水。”

黃文老師還沒點頭同意，定宇已一溜煙跑出去。三年級還缺兩個學生，黃老師決定先給一年級學生上課，結果他一個生字還沒教完，定宇已拉著金水風風火火地跑進教室。

“好了，先回座位，我們要上課。” 黃老師趕忙說。

剛回座位的定宇卻又“噌”一下子站起來說：“老師，學校這面破銅鑼早該換換了，別說金水他們，連我家跟學校才隔著兩條巷子都聽不大清楚。這不，弄得我老遲到。”

黃老師把鑼取下時，都愣了一下。銅鑼的背面竟有一道約三厘米長的裂紋。黃老師決定找村長商量，要不干脆換一面新的鑼。

老村長聽后沉默一陣才抬起渾濁的眼睛說：“這鑼就不買了，鎮上剛來通知了，尖坡界小學下學期要撤掉了，老師和學生都合并到主村的鳳西小學。”

黃老師默然，他提著破銅鑼往回走時，手里的鑼沉甸甸的，他心里也沉甸甸的。

尖坡界小學要被撤掉的消息很快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村落。轉眼到了學期最后一天，學校要開最后一次班會。

這天，所有學生都比往常來得早，連家長們和村長也都不請自來。

黃老師步履沉重地走上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講臺。他盡量用輕松的口吻宣布：“這學期同學們都考得不錯，都在前五名。當然，我們學生都不多，所以大家到了新學校還想繼續保持這樣的好成績，需要加倍努力哦！”

一提到新學校，教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有孩子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淚。

黃老師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用略微顫抖的語調宣布：“下課！”

孩子們終于忍不住，都哭出聲來。黃老師走了過去，溫和地說：“以前我一宣布下課，你們都樂得像歸山的猴子一樣，現在怎么都哭了？好了，別再哭了，今天讓我們一起敲響下課的鑼聲，好不好？”

孩子們都含著淚點頭。大家在黃老師的陪伴下輪流敲響放學的銅鑼。

“鐺鐺”的鑼聲響了很久很久。后來每次回望尖坡界時，總能隱約地聽到它的余響。

臥龍城主摘自《東方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