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夫婦的巨貪面目

張新

2000年9月6日，合肥市中級法院可容納600多人的大法庭座無虛席，氣氛凝重。為保證庭審現場的安全，合肥市司法警察集中抽調了大批警力。上午8時40分，當戴著手銬的肖作新夫婦由五名高大的法警押著出現在中院審判大法庭時，面對眾多旁聽人群，一臉難堪，而他的夫人周繼美則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檢察機關指控肖作新與其妻周繼美共同受賄人民幣116余萬元，港幣5萬元。肖作新個人涉嫌受賄2000美元，人民幣2.3萬元。周繼美貪污公款431萬，非法倒賣土地獲利103萬元。另外，夫婦倆還涉嫌1200余萬元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最終，丈夫判無期，妻子判死緩。

他鄉之行“敲開”貪欲之門

1994年3月，安徽立達通訊電纜公司（以下簡稱“立達公司”）因為資金緊張，需要貸款3200萬元。作為公司總經理的金正慶思忖，為能使貸款盡快落實，應該給行長們“意思”一下，于是，他決定以考察設備為名，邀請阜陽的4位行長到美國玩一圈，給他們一些好處。

出國考察最后成行的有4人：人行行長劉廣聚、建行行長馮子青、金正慶，而肖作新作為當時的阜陽市委副書記，任考察團團長，所需費用由立達公司承擔。1994年6月27日，4人抵達上海，金正慶給每人發800元購買衣服。然后登機直抵美國舊金山。當晚，金正慶說：“你們換的美元不夠用吧，我給大家預支點零用錢，每人發2000美元備用。”接著他給每人發錢并聲稱回國后還賬。7月2日早晨8點，金正慶等人到約定的電纜公司參觀，又去了一家銀行，用半天時間便完成此行的全部考察內容。

根據省里批文，這次考察在國外允許停留15天，但肖作新一行在國外卻逗留了26天。到處游山玩水：在加拿大多倫多觀賞尼亞加拉大瀑布，到紐約參觀“紅燈區”，在夏威夷看脫衣舞，甚至還在賭城拉斯維加斯玩了一把老虎機，到澳門欣賞巴黎瘋狂艷舞團的艷舞。考察期間，肖作新不僅收受金正慶所送的2000美元考察預支費，還在結束考察途經香港、澳門時，收下了金正慶送給他價值人民幣13977.31元的攝像機、照相機、血壓計、美國野花旗參。在廣州，再次收受了金正慶和立達公司出納龔莉華送給他的4000元人民幣。回阜陽后，金正慶又以出國剩余補助費的名義，讓龔莉華送給肖作新5536.6元人民幣。后經檢察機關查實，這次出訪，立達公司總計為肖作新一行四人支付人民幣40余萬元。

美國之行激活了蟄伏在肖作新靈魂深處的貪欲。這個在國內位居千萬人之首的市長，在異域高度發達的物質生活面前體會到了囊中羞澀的滋味，心里的天平開始傾斜……回到阜陽，肖作新多次打電話給幾家銀行，催辦立達公司設備貸款一事。沒想到在五年之后的1999年，一封來自海外的舉報信由國務院“糾風辦”轉到安徽省有關部門，信中稱立達公司有違紀行為。阜陽市檢察院根據舉報線索，經過艱苦細致的偵查，該公司總經理金正慶涉嫌貪污行為被查并被法院懲處。

在查辦金正慶案中，檢察機關在會同紀委專案組清查賬簿時，發現三張印有“巴黎瘋狂艷情表演入場券”和“澳門”字樣的票根，票根上還印有黃色人體素描像。這三張票根從何而來？又是什么人觀看了這樣一場演出？辦案人員抓住這一線索深挖細查，查出了市長肖作新、人行行長劉廣聚、建行行長馮子青在1994年由立達公司出資組團出訪美國期間的違法違紀行為，阜陽市檢察院遂于8月23日對劉、馮二人立案偵查，2000年6月劉廣聚、馮子青均被阜陽市中院以受賄罪判刑。

然而，當執紀人員把肖作新“請”到合肥，要求他談清楚出訪美國期間的問題時，他矢口否認曾經收受過金正慶的錢物。后來此案在肖作新的妻子身上獲得了突破。

賣官鬻爵權錢交易

開始時，肖作新對周繼美收受禮物定下一個原則：不收現金。周繼美不聽他的，在阜陽市百姓中廣泛流傳周繼美開出的“官價”：一般科局級5萬元，要害部門的一把手10萬元，鄉鎮的黨政一把手則視該鄉鎮的經濟狀況而定。周繼美不擇手段地索賄受賄，明碼標價地賣官鬻爵，致使阜陽市一些部門一度賄賂成風。

潁泉區潁上路派出所所長劉立新為攀上肖作新這棵大樹，他除多次宴請肖作新夫婦外，還在1998年春節買了一只價值人民幣2900元的金手鐲送給周繼美。1999年初，阜陽市公安局著手配備所轄三區的公安分局領導班子，劉立新找到肖作新，請他推薦自己擔任潁泉區公安分局副局長。為達到提拔目的，劉立新又兩次送給周繼美人民幣7000元。在“肖市長”的力舉下，劉立新如愿當上了潁泉區公安分局副局長。為再次感謝，他又給肖家送去人民幣1.5萬元。

1998年下半年，肖作新應阜陽醫藥管理局局長助理付某的要求，推薦他擔任市醫藥局藥品稽查大隊大隊長，肖作新夫婦收受付某所送字畫3幅，價值人民幣1.79萬元，付某還為周繼美及其兒女支付去香港旅游的機票等費用1萬元；1998年七八月，肖作新、周繼美收受阜陽市某公司經理倪某所送金佛像一尊，價值人民幣3萬元，并為倪某的提拔提供幫助；1997年7月，肖作新與妻子收受阜陽市潁東區某局局長劉某所送香港回歸紀念金表一對，價值人民幣1.07萬元，并為劉某的調動幫忙。

實施權錢交易是肖作新夫婦斂財的重要手段，周繼美顯得更為“活躍”。1998年3月，肖作新、周繼美在阜陽中華大酒店宴請某房地產開發公司總經理江某，周繼美說看中了該公司一套面積為66.12平方米的門面房，想給妹妹買，希望以每平方米3500元的價格購買，江某嫌價格低沉默不語，周繼美表示：“以后叫老肖給你搞個項目，補償一下。”市長夫人如此發話，江某只好同意。周繼美便以表妹的名義，用23.142萬元買下了此處門面房（低于售價人民幣9.918萬元），一個月后，周繼美又以該門面房不能開窗為由，讓江某幫忙將此房賣掉。結果，江某以41.98萬元的價格將該房售出，周繼美一轉手獲利18.84萬元。在此期間，肖作新為江某解決拆遷、規劃等問題予以幫助。

1998年3月，肖作新、周繼美收受某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黃某所送房屋、土地差價款人民幣21.49萬元，肖作新幫助黃某解決房地產開發中的規劃問題。

肖作新為阜陽某置業有限公司董事長劉某解決二環路工程款問題，1998年3月，肖作新、周繼美收受劉某所送港幣5萬元。

肖作新、周繼美于1998年11月收受阜陽某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賀某所送人民幣3萬元，事后肖幫助賀某協調房地產開發中的糾紛。

1997年、1998年，肖作新為阜陽某公司經理劉某的造紙廠、廣告公司減免有關費用和聯系廣告業務，夫婦倆收受劉某所送人民幣70萬元。劉某官升副縣級。

密謀串供紙包不住火

辦案人員披露，能夠突破肖作新案件，是一個神秘的舉報電話炸開了“堤壩”的缺口。該舉報稱肖作新的妻子周繼美試圖轉移其在農行新世紀辦事處的存款518萬元！接到舉報，專案組立即到該辦事處進行核查，查證屬實后，又跟蹤發現周繼美有轉移家中錢物的行為。在人贓俱獲的情況下，肖作新低下了頭。

原來，肖作新被紀檢部門叫到合肥詢問有關情況，周繼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看到丈夫出了事，她一下慌了神。家中11張巨額存單就像定時炸彈沉甸甸地壓在她心頭。她立即召集三名親戚和一個要好的個體戶周某等4人到阜陽市郊一廢棄的飛機場“開會”，商量如何對付紀委的調查。幾個人都絞盡腦汁，“獻計獻策”并先后四次在一起討論，試圖“串供”。其中接受調查之后的肖作新還參與了一次，叮囑“一定要謹慎”。他們經過協商，最后決定由個體戶周某來保管這些存折（檢察機關搜獲出11張存折，其中從門縫里找到兩張）。周某事后說，當時他特別緊張、害怕，知道一旦肖作新“落馬”，自己也完蛋了，但懾于市長和市長夫人之“威”，加上周繼美平常對自己不薄，硬著頭皮還是保管下來。“當時周繼美特別關照，萬一事情敗露，暫時讓我頂一下。”

雖一切安排妥當，周繼美自己還有一塊心病，就是在阜陽市農業銀行新世紀分行，集中存著518萬元錢。第二天，周繼美立即趕到分行去取這筆款，銀行的工作人員一看取這么多錢，馬上警覺起來，想辦法拖延，并即刻向紀委舉報。當時怒不可遏的市長夫人破口大罵，一無所獲的周繼美回家后，開始轉移家中的現金、文物字畫、金銀珠寶等。案發后，周繼美向檢察機關的辦案人員說自己“存錢有癮”。買官者、大款們等一切想從肖作新權力的口袋里撈點實惠的人，便投周繼美所“好”，以其為魚餌，釣到了肖作新這條大魚。

2000年1月10日，安徽省檢察院以涉嫌受賄對肖作新立案偵查，2月3日，決定逮捕，4月17日，因肖作新和周繼美共同涉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省檢察院決定將肖作新與周繼美并案偵查。

市長夫婦鐵窗悲歌

檢察機關經審查認定，肖作新、周繼美涉嫌以下犯罪事實。一、肖作新在1997至1999年任阜陽市委副書記、代市長、市長期間，利用職權，在干部提拔調動和為他人解決問題時，采取打招呼、批條子、出面協調等方法，為他人謀取利益，伙同其妻收受他人錢物計人民幣116萬余元、港幣5萬元。二、肖作新于1994年6月在出國考察期間，收受安徽立達通信電纜有限公司原總經理金正慶2000美元以及攝像機、照相機等和“返還差旅費節余”計人民幣2.3萬余元。三、周繼美在1994至1997年任原縣級阜陽市社保局長、阜陽市社保局副局長期間，利用負責辦公綜合樓基建之便，將國有資產產權以欺詐手段登記為恒源房地產開發公司資產。從售樓款中貪污379萬多元；以同樣手段將原社保局所有的新建宿舍樓，以恒源公司名義出售，將52萬余元售樓款據為己有，共計貪污公款431多萬元。四、周繼美于1998年9月，以牟利為目的，采取欺騙弄虛作假手段，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倒賣2.42畝土地使用權，獲利103多萬元。五、肖作新、周繼美夫婦擁有存折、企業內部儲蓄、個人借據及股權證共53筆，累計人民幣存款近2000萬元、美元存款2萬余元、港幣存款13萬多元，另有貴重物品價值人民幣45.65萬元，除其正常收入、支出及上述四項非法所得，尚有人民幣1200多萬元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在庭審最后陳述時，肖作新作出了長達15分鐘的懺悔：“檢察院指控我犯有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這兩個罪名我都承認。我和周繼美結婚31年，對于她，我關心太少，教育不夠，是我的地位和權力害了她……在認真反思后，我要告誡子女和同事們，人生莫要貪財，別人的錢財千萬拿不得。家藏萬貫，一日不過三餐；廣廈千間，要睡的不過一張床。”

2000年11月29日，合肥中院認定檢察機關的指控，以受賄罪、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肖作新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周繼美涉四宗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對肖作新、周繼美犯罪所得、違法所得依法予以追繳。2001年10月15日，安徽省高院駁回肖作新夫婦上訴，維持原判。在看守所，肖作新曾說：“我出生于貧窮家庭，兩個月時父親就去世，母親、姐姐和我三人相依為命，母親把姐姐送入中師，我是靠吃助學金念完大學的，是黨把我培養成人。自己摔了個大跟頭，給黨抹了黑。玷污了國家、玷污了黨的榮譽，這一點，我是非常痛心的，也是不可饒恕的。”

夫妻倆丈夫被判無期，妻子被判死緩，在中國貪官腐敗案例中極為罕見，這不僅毀了自己，也害了子女，導致家庭崩潰。此案中，肖作新由底線失守，目無黨紀國法，直至受賄墮落；其妻周繼美更是貪得無厭，仗著市長老公的權勢，肆無忌憚，瘋狂斂財。她的言行某種程度上左右了肖作新，“綁架”著丈夫在受賄犯罪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但用肖作新的話說，“周繼美的犯罪我有責任，我沒有管住她，甚至放縱。別人送錢給她，主要是沖著我的權力來的。”回眸此案，如果肖作新頭腦清醒，能堅持原則，對妻子嚴加教育管束，也不至于會落到這步田地。如果周繼美潔身自好，不是個“貪內助”，也不可能走上一條不歸路。法國思想家盧梭說過：“家庭生活的樂趣是抵抗壞風氣毒害的最好良劑”。作為夫妻，不僅要營造家庭健康氛圍，更要防微杜漸。這也再次印證了“手莫伸，伸手必被捉”的一條鐵律！

欄目主持人：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