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康醫院的一場特殊庭審

楊月蘭

“北京市通州區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一庭現在開庭。”話音剛落，趙程宇法官的法槌也輕輕落下，不同于在院里開庭時清脆響亮的敲槌聲，今天的落槌聲輕柔得像怕驚擾到熟睡的孩子。經過大量周密的準備工作，一起特殊案件的審理終于拉開帷幕。

2018年7月19日上午，帶著法槌、法袍，拎著沉甸甸的卷宗、筆記本電腦，扛著攝像機、照相機，我院刑一庭法官趙程宇冒雨帶領審判團隊、人民陪審員、法警與檢察官、訴訟代理人一道前往北京順義安康醫院，去開庭審理一起特殊的案件。

誤入傳銷組織精神分裂砍傷3人

該案是一起強制醫療案件，被申請人羅某某案發前系北京通州某快遞公司職員，其就職快遞公司之前曾誤入傳銷組織，精神受到刺激，逃離傳銷組織后精神出現異常，懷疑快遞公司同事章某某是傳銷組織派來向其下毒的，遂持菜刀將章某某頭、面等要害部位及全身多處砍傷，章某某逃入翟某某房間內，羅某某又持刀將翟某某及其妻子劉某某頭部砍傷，后被制服并被通州分局大杜社派出所民警抓獲。經鑒定，章某某所受損傷程度為重傷二級；翟某某、劉某某所受損傷程度均為輕微傷；經鑒定，羅某某系精神分裂癥，實施違法行為時受精神疾病影響，辨認及控制能力喪失，評定為無刑事責任能力。

按照我國刑法的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時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獲悉鑒定結果后，公安機關立刻將羅某某轉至安康醫院進行精神病治療，同時對他采取臨時保護性約束措施，在收集相關材料后，公安機關提出強制醫療意見書，將案件移送至通州區人民檢察院，通州區人民檢察院承辦檢察官通過會見、閱卷，最終向我院提出對羅某某進行強制醫療的申請。

貧困交加法定代理人無法來院參加庭審

強制醫療案件的審理，由于被申請人精神狀況不佳，從醫院押解到法院路上以及開庭審理過程中容易出現不可控因素，實踐中被申請人一般不參加開庭審理，由法定代理人代其來法院參加庭審活動。

強制醫療的審限只有短短一個月。收到案件后，趙程宇法官第一時間安排法官助理聯系被申請人法定代理人鄭某某（系被申請人之母），通知其來法院領取強制醫療申請書，鄭某某表示其人在重慶，不方便來北京。強制醫療涉及到被申請人的人身自由權，一般來說被申請人的法定代理人參與訴訟的意愿都很強烈，鮮有“不方便”的法定代理人。

得知法官助理反饋的這個特殊情況后，趙程宇法官立即與鄭某某以及本案檢察官溝通，了解到被申請人羅某某來自重慶大山深處，家境極為貧寒，窮得連電燈都沒有。羅某某離婚多年，父親早已去世，哥哥兩個月以前過世，其和哥哥的兩個未成年的孩子由66歲的老母親鄭某某獨自一人撫養， 三口人靠每月200元的低保勉強維持生活，生活極為困難，前去偵查的民警都不忍心看下去，掏出兜里所有的現金留給了鄭某某。鄭某某既沒有時間也沒有錢來北京領取文書和參加庭審，她只是一遍遍在電話里用蒼老凄涼的口氣說：“法官，我的大兒子剛剛去世兩個月，我要帶孫子，去不了北京，請你們一定要把他治好，把他治好。”

大局當先法庭搬到安康醫院

按照法律規定，強制醫療案件中被申請人的法定代理人不參加庭審的，被申請人本人必須參加庭審。為避免法警提押精神病人的風險以及法庭嚴肅威嚴的新環境對被申請人精神造成新的刺激，趙程宇法官當即決定把法庭搬到醫院，率隊到安康醫院開庭。

決定做出后，趙程宇法官隨即安排書記員做好庭前準備工作，并就各種細節一一交代給書記員。聯系安康醫院，反復溝通開庭事宜，詳細到房間的大小、桌椅的樣式、尺寸、被申請人的作息習慣、情緒狀況、服藥治療情況、幾個醫護人員陪護開庭等等。安排熟悉心理學、人情練達的人民陪審員組成合議庭以及孔武有力、有外出開庭經驗的法警負責維持庭審秩序。

同時，趙程宇法官與訴訟代理人和檢察官就開庭細節進行溝通，提示他們開庭陳詞一定要溫情和緩，切忌激烈斥責，尤其注意不要把被申請人羅某某的哥哥兩個月前去世的消息告訴他，避免刺激到被申請人，同時針對庭審過程中可能發生的被申請人情緒崩潰做出過激行為甚至沖擊法庭的意外情況作出預案。

強制醫療案件不同于一般刑事案件，被害人往往遭受重大人身傷亡，但根據法律規定卻不能提起附帶民事訴訟，也就是被害人無法通過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方式挽回經濟損失。考慮到此情況，趙程宇法官安排法官助理通知被害人章某某、翟某某和劉某某來法院進行談話，叮囑法官助理告知被害人立即收集民事證據，方便談話完畢后馬上提起民事訴訟，讓群眾一次把事情辦好，少跑冤枉路。

談話過程中，趙程宇法官耐心解釋強制醫療程序的立法價值、案件處理進展情況以及涉案精神病人的家庭經濟情況，等等，充分保障了被害人的案件知情權，消除被害人可能誤以為精神病人不被追究刑事責任就是被放縱的心理，降低被害人較高的心理預期，引導被害人合理表達訴求，最大限度維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修復被暴力行為破壞的社會關系。

談話結束后，3被害人對法院的工作表示理解，傷勢較輕、經濟狀況較好的被害人翟某某和劉某某當即表示自愿放棄追究羅某某刑事和民事責任的權利，傷勢較重的章某某表示不再參加案件的庭審，但會就民事賠償依法提起訴訟。通過開展一系列工作，被害人郁結在心中的疑團被解開，訴求得到合理引導。

循循善誘溫情司法鑄和諧

開庭過程中，趙程宇法官悄悄卸下刑事法官的威嚴氣勢，訊問被申請人的口氣像對待一個犯了錯的孩子，溫和又不失嚴肅，“回避”“自行辯護”等法言法語也進行充分解釋，轉換成通俗易懂的語言，讓被申請人聽得懂、理解透，充分保障被申請人的訴訟權利。有序引導檢察官、訴訟代理人和被申請人就被申請人的犯罪事實、是否具有刑事責任能力以及是否具有再危害社會的可能性一一進行舉證質證。事先安排好的醫護人員現場待命隨時準備應對被申請人的突發情緒狀況。由于庭前的良好溝通，庭審過程中被申請人情緒比較平穩，能積極配合各方發問并能正常表達自身想法，整個庭審活動秩序井然、理性平和。

“現在休庭，合議庭將進行認真評議后做出是否強制醫療的決定。”趙程宇法官說出這句話，庭審現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這次特殊的庭審活動終于順利完成了。

“我們和你母親聯系過了，家里一切都好，你不要擔心，就在這里踏踏實實接受治療，爭取早日治好疾病。”臨走時，趙程宇法官親切叮囑被申請人。

經對全案綜合考慮，合議庭于7月26日依法做出對被申請人羅某某進行強制醫療的決定，得知該結果后，被申請人羅某某沒有提出異議。

一般人眼里，刑事審判是冷峻無情的，生活本來就比常人艱難的殘疾人面臨刑事審判時更為孤立無助。一直以來，北京市通州區法院刑一庭在涉殘疾人案件處理過程中，在堅持依法辦案的同時，始終注重司法的人文關懷。2012年通過院黨組聯合區殘聯頒布《關于在刑事審判中切實保護殘疾人權益的工作意見》，構建幫扶殘疾人長效機制，充分保障殘疾人的程序性權利，采取便利殘疾人的多元化措施，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為誤入歧途的殘疾人照亮回家的路。

讓刑事審判有溫度，溫情司法鑄和諧，通州法院刑一庭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