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峰 吳奕葦
隨著“申遺熱”“遺產研究”的不斷升溫,重新審視各類歷史建筑與建筑群遺存,并探尋相關研究理論與方法,成為當今建筑史學界日益關注的熱點議題。傳統書院作為中國古代文教建筑的重要類型,也是教育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傳統書院歷經千年之久,不僅為農耕社會發展造就大量棟梁之材,也與現代大學在形態與制度方面存在某種關聯。如被譽為千年學府的岳麓書院就是湖南大學校園的原脈。甚至今日港臺地區的一些大學,仍然在某些方面延續著書院教育模式。縱觀多年來關于傳統書院的研究,在歷史溯源、制度考查、文化闡釋、形制考辨等方面,無疑取得了豐碩成果,但對于傳統書院遺產價值的系統認知,以及當代社會背景下書院建筑文化的可持續性問題的相關探討顯然不足。以“保護文化多樣性”為宗旨的遺產理論、“探索空間之為何”的空間生產理論,無疑可為傳統書院研究拓寬學術視野,從而引導相關研究從遺產價值分析出發,挖掘書院的文化意義與歷史價值,重構書院的社會空間與物理空間的關聯,達到延續書院文化的目標。因此,本文基于“空間遺產”的綜合視角,剖析書院的遺產價值、承載與保護,以期為書院遺產的認知及其可持續保存與利用拓展新的研究空間。
在探討傳統書院遺產認知相關問題之前,有必要對“空間遺產”的概念做一定的梳理。
空間遺產(Spatial Heritage),特指具有突出普遍歷史文化價值的空間環境。這里所謂的“空間”,并非單純地指物理空間,還包括描述日常運行的社會空間與具有社會感知價值的精神空間[1]。因此,空間遺產概念中的空間,是物理空間、社會空間與精神空間的集合,它應包括一切有形與無形、物質與非物質、自然與人工的空間要素。當空間成為遺產,它一定承載著多元歷史文化信息,從而具有突出普遍的歷史文化價值。這一概念的提出,旨在將文化遺產理論與空間生產理論的相關優勢結合起來。文化遺產理論在遺產價值認知與識別方面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但對于遺產的保護與發展,似乎偏于保守,在操作層面甚至常常令人感到有不合時宜之處。而空間生產理論將物理空間置于與社會空間、精神空間互動的狀態,有利于彌補上述關于文化遺產保護與發展方面的不足。對照文化遺產理論,空間遺產概念提出的必要性,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在《世界遺產名錄》中,遺產地(heritage sites)作為不可移動遺產,其地理定位是用經緯度精確地描述具體方位。因此,遺產地的概念更為接近地理學中相對靜止與穩定的“地點”概念[2]。地點概念對于遺產的監測管理具有極大的便利性。世界遺產組織經常根據遺產被破壞的程度,對遺產地進行預警,或者因遺產地被嚴重破壞,直接將其從遺產名錄中刪除。一座傳統書院建筑群,顯然首先符合遺產地對“地點”的表述。然而,只重視結果、相對靜止的“遺產地”概念,并不一定適用于對遺產的過程性保護與發展。遺產作為源自過去、伴隨現在、代代相傳的遺贈,在其發展過程中,并非一成不變,而是時刻面臨著外部環境侵擾和內部機能退化的雙重威脅。過于單一、抽象的“地點”概念,并不適用于描述遺產變化的全過程。相反,比“二維地點”概念維度更高的“三維空間”,如傳統書院的整體空間環境,作為一種被經驗的客體,具有更大范圍的可言說性和特征性,能夠準確反映書院遺產的動態衍化過程。
從遺產分類標準的演變可以看出,遺產理論的發展趨勢之一,是注重自然與人文的“關聯性價值”評估,而不再試圖去清晰地劃分自然與文化。從哲學上講,這一趨勢存在合理性。人類所認知的自然,大多情況下是一種人化自然,而非純粹自然。各種文化的認知視角差異,才是文化多樣性產生的源頭。中國傳統聚落,包括傳統書院建筑群,從來都是自然、社會和人文的綜合體,各類要素相互作用,但又都處于系統的關聯性網絡中。然而,在遺產價值評估、分析層面,至今未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關聯性分析方法,將物質空間與社會空間、精神空間關聯。因此,城市與聚落空間遺產研究首先基于遺產歷史文化與社會精神價值的認知,再提取與之關聯的空間環境要素,是方法層面的拓展。
近年來,遺產理論得到長足發展,文化遺產可持續性成為世界范圍內廣泛關注的問題。比較而言,盡管“非遺”越來越受到關注,但國內建筑遺產保護在政策層面仍限于歷史建筑保護,即保護“看得見的”“有形的”物質實體(如“文保單位”“早期建筑”“優秀歷史建筑”等),有意無意間忽略甚至漠視“無形的”空間文化的傳承與發揚。建筑遺產常常成為博物館中不可觸碰的“展品”,“棄用”與“誤用”的現象比比皆是,導致建筑遺產與人們的社會生活隔離,建筑遺產的歷史文化價值、社會精神價值的彰顯受到局限。我們考察的傳統書院案例,絕大多數都是處于這種“展品”或“棄用”狀態。因此,現階段,需要反思“重實體、輕環境”“重保護、輕發展”的遺產保護現狀;需要分析遺產背后的空間文化及其相關聯的空間環境;需要站在當代的視角,因地制宜、因勢利導地策劃相關遺產空間的活動,延續其文化價值,重塑其空間精神??臻g遺產理念,無疑對傳統書院遺產保護實踐的全面性具有重要引導意義。
回顧我國高等教育發展的歷史,書院作為集教育、學術、藏書為一體的文化教育機構,在學術創新、人才培養、文化傳播上獨具特色,甚至與現代“研究型”大學注重培養學生研究能力與創新精神的教育理念不謀而合。因此,從時間的維度看,書院作為教育空間遺產,似乎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然而,從遺產的視角來看,對遺產的價值評價具有相應的規范和操作指南,首當其沖的是遺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價值。自1964年的《威尼斯憲章》宣稱:“將文化遺產真實地、完整地傳下去是我們的責任?!盵3]遺產的真實性與完整性價值,即成為《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 》(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的核心。因此,真實性和完整性價值當然是書院空間遺產價值評價的先決條件。
所謂真實性(authenticity),在于認識和理解遺產產生之初及其隨后形成的特征,以及這些特征的意義和信息來源。根據《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真實性評價包括8個方面的選項(形式與設計,材料與物質,使用與功能,傳統、技術和管理體系,地方與設施,語言及其他形式的非物質遺產,精神與感覺,其他內部與外部因素)[4]18。
以空間遺產視角考察一系列書院(典型如分布于楚地的白鹿洞書院、岳麓書院、鵝湖書院、洣泉書院等),對照上述評價選項,可以發現8類評價選項都能在相當程度上分別對應于遺產的空間要素,或可歸結為空間形式(對應形式與設計、位置與環境),空間利用(對應使用與功能),空間營造(對應材料與物質、技術和管理體系),空間精神(精神與感覺、語言與其他非遺等)四個板塊。由此,對于書院空間遺產的真實性價值判斷更具針對性,應能得出可靠的評價結論。
對于傳統書院這類空間遺產,真實性價值的內涵還應進一步延伸。有學者基于《巴拉憲章》提出:在真實性評價中,“理解文化意義是第一位的,在此基礎上才能進行發展政策的制定,最后是與政策一致的管理[5]”,將遺產真實性價值引向更深的層次,即文化意義被解釋為遺產真實的價值、真實的特質。顯然,將文化意義作為遺產真實性價值的內涵,與上文“空間精神”層面的真實性,以及遺產理論所倡導的文化多樣性是相應和的。就書院空間遺產來看,其文化意義在于它作為官學與私學之間的辦學形式,其教育方式既不同于官學的“照本宣科”,也不同于私學的“一家之言”,首開“學術自由研討”之先河。歷時千年的書院空間,真實地體現著既莊重、嚴肅又活躍、自由的環境氛圍,與別具一格的書院制度結合,形成獨特的書院文化,為新思想、新知識的孕育、生產和傳播奠定了基礎,對中國教育、學術、文化、出版、藏書等事業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并對現今的教育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
完整性(integrity),是對于文化和/或自然遺產以及它的品質的全體和完整無缺的一種量度。完整性評價包括三點:涉及遺產價值的有形/無形要素,足夠尺度保證遺產文化意義與過程的完全表現,受到發展和/或忽視的不利影響[4]19。簡言之,遺產完整性涉及“兩面一體”的完整性:“兩面”指無形文化的完整性和有形物質的完整性,“一體”即文化形態(無形)與物質形態(有形)所構成的整體形態的完整性。文化形態的完整一般以是否形成制度文化①廣義地說,文化指的是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它包括物質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三個方面。為判別依據。
經過漫長的歷史演變,書院在兩宋時期逐漸形成書、學、祀、田四大制度,最終成為具有特殊政治支持、自主經濟來源、特色文化傳播的完整社會組織。
“藏書校典”——既是學術研究之始,也是書院興起之根。唐代科舉制度的確立,導致讀書求學之人倍增;而雕版印刷術的出現,為大量書籍的流通提供了技術保障。因此,讀書人圍繞書,開展藏書、校書、修書、著書、刻書、讀書、教書等活動,不斷進行文化積累、研究、創造與傳播。書院正是由私人書齋拓展而來,依據“聚書—讀書—聚眾讀書”的發展路徑,逐漸成為服務于大眾的讀書治學之所。藏書制以唐代麗正、集賢書院為表率,兩書院從開元六年(718)到天寶十四年(755),累計出書達到 71405卷[6]。
“講學傳道”——講學傳道是書院教育的最大特色。唐代大量書籍的出版,不僅滿足了大眾求知的欲望,也為學術興盛奠定了必要的物質基礎。到兩宋時期,唐代書院的咨詢功能逐漸擴展到大規模的教育功能。正所謂道不辨不明,名人雅士的講學、講會逐漸成為書院最為重要的學術教育活動。在北宋時期,書院甚至成為程朱理學的學派陣地。
“供祀先學”——書院始于唐代士大夫的私人書齋,并沒有祭祀功能,隨著書院規模的擴大,其官學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官學的廟學祭祀制度也移植到書院中。古代禮制規定:“凡始立學者, 必釋奠于先圣先師?!保ā抖Y記 · 文王世子》)與官學較為完備的“左廟右學”祭祀比較,大多數書院主要以祭祀先師的專祠為主。
“學田經營”——宋以后書院的辦學經費主要來源于學田。所謂學田即學校擁有的田產,它的通常形式是招人承佃, 靠收取地租(包括實物地租)來補助辦學經費。后世的學田, 實際還包括房舍、鋪面、湖蕩、山林等校產。換言之,凡可用來出租經營以補校用者, 均被泛稱為學田。

圖1 南宋建康明道書院
歷史上系統的社會組織與遺存至今的完整的書院空間形態是直接對應的,也是我們今天認識書院遺產完整性最核心的考量方面。
前述關于書院價值認知的闡釋,明確了書院作為空間遺產,具有“學術研討、文化傳播”的歷史文化價值,以及彰顯其價值的社會組織要素:“書、祀、學、田”。而文化遺產價值如何與空間環境關聯,則更多地反映在空間區域的選擇、空間構架的構建,以及空間邊界的營造等方面。
區域(domain),是空間環境最為重要的本底要素,能讓觀察者在心理上產生進入“內部”的感受[7]50。書院的空間區域具有顯著的內外差異性,導致這種差異性的根源在于書院的內生性特質。書院作為文人雅士聚眾讀書研討之處,其空間區域的選擇兼具“形勝與文勝”的特點。
形勝,指書院空間區域多偏離世俗化的城市空間環境,選擇“寧靜以致遠”的山川俊秀之處,以實現自然恬淡的心境和寧靜幽美的山水悠然合一。如石鼓書院位于湘水與烝水交匯處的石鼓山。范成大在游石鼓書院時,曾作《石鼓山記》以描述石鼓山之地理人文:“石鼓,山名也。州北行,岡垅將盡,忽山石一峰起,如大石磯,浸江中。烝水自邵陽來,繞其左,瀟湘自零陵來,繞其右,而皆會于合江亭之前,并為一水以東去?!辖ひ婍n文公詩……西廊外石磴緣山,謂之西溪,有窪尊及唐李吉甫、齊映題刻。書院之前有諸葛武侯新廟……[8]”
文勝,指書院空間區域多為“有仙則名”的文化濃郁之處,以實現“辯經詰難、以正視聽”的文化傳承。如嵩陽書院位于洛陽登封嵩山。嵩山早在漢時便是佛門圣地,香火鼎盛。北宋時因靠近西京重鎮,具有地理、政治、文化等多重優勢,由此成為宋明理學研討的中心。
構架,一般指空間環境運動路徑,起到串聯生產、通勤等各種活動的作用[9]。在發生學上,建筑形態演變(增、減、拆、分)離不開空間環境的整體構架。書院的空間構架,圍繞“書”而展開,由一個“點”的房間向左右、前后拓展演變為線性的建筑群落,從而形成兩種基本空間構架:一字軸與十字軸。
一字軸的中心即書院的核心功能所在:藏書樓與講堂。書院興起于“書”,無論是私人藏書還是官辦書院出書,都與書有關。及至后期,皇帝賜書也成為書院提升其學術聲望的一種文化活動。因此,藏書樓是傳統書院構成的基礎。其后,書院由藏書功能逐漸拓展至教育功能,聚眾講學的講堂開始出現,左右為齋舍。書院規模擴大以及官學化傾向導致祭祀功能的出現,供祀先賢與圣人的祠堂成為鼓舞后輩學人的精神場所。但祠堂的位置并無定法。南宋規制最完整的建康明道書院,采用分置軸線兩端的作法,是典型的一字軸(圖1)。明道書院以規模最大的春風堂為核心,春風堂分上下兩層,兼具藏書與講學功能,即上層為御書閣,下層為講堂。供祀程顥的祠堂與祭祀先圣(孔子及十四賢)的燕居堂分居軸線前端與末端。

圖2 岳麓書院總平面圖(

圖3 白鹿洞書院總平面圖

圖4 石鼓書院形勝圖

圖5 東山書院總平面圖
十字軸是一字軸的變體,仍以一字軸為構架基礎。書院園林區作為主體功能區以外與主體功能相互補充的區域,為了不干擾主體功能,衍生園林區沿著與主軸垂直的次軸發展,構成十字軸。岳麓書院是典型的十字軸構建:書院東西向主軸串聯講學、藏書等主體功能,書院園林與祭祀分居主軸兩側,構成與主軸垂直的次軸。兩軸的交匯處正是書院建筑的核心——講堂(圖2)。
大型書院空間構架基本上都是十字軸在橫向和縱向上的延展,從而呈現多軸并列的格局。如白鹿洞書院(圖3)。
邊界,指不作道路或不被視為道路的線性要素,是兩個面的界限[7]47。藏于山川形勝之處的書院,其空間邊界的最大特征是“自然”。從不同空間尺度分析,又可形成三重邊界。
首先,從地理尺度分析,擇勝而立的書院,往往依山傍水,“山水”自然成為“尚雅化”書院與“世俗化”市井環境之間的空間邊界。如四大書院之一的岳麓書院,西靠岳麓山,東臨湘江,湘江成為書院與市區之間的邊界。又如石鼓書院,“上應翼軫之次,下瞰蒸湘之淵,回雁峰拱峙于前,祝融峰屏蔽于后,環繞四匝,勢若郛郭然[10]”,真山真水即為邊界(圖4)。
其次,從群體尺度分析,“園林”是書院建筑群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同時也常成為書院主體功能建筑群與自然環境之間的空間邊界。如湘鄉東山書院,方形的主體功能區被園林化的人工水系三面環抱,為風水的“龍脈”所在[11](圖5)。再如白鹿洞書院,前導空間如山水畫卷一般,溪流、枕流橋、獨對亭構成“林間溪畔”的園林化景象,同時也是主體建筑群與自然環境的空間邊界(圖3)。
最后,從單體尺度分析,“無院不成群”是中國古典建筑的重要特征。換言之,圍合單體建筑的“院落”,正是單體與單體之間的空間邊界。院落往往成為書院建筑內部的可拓展邊界。講堂內部空間可供齋舍生徒幾十人聽講,而到會講之期,眾生云集,少則幾百人,多則上千人。如朱張岳麓二次會講,時諺有云“道林三百眾,書院一千徒”。書院的講堂空間具有彈性,既能滿足平日教學,又能根據講會期間的人數變化而變化:當聽眾多時講堂與走廊空間結合形成大教室;大家講會生徒云集時,講堂又與走廊、中心庭院構成了更大的延展空間。講堂為正規學習空間,廊廡和中心庭院則是非正規時期的非正規學習空間(圖6)。
總之,書院作為一種空間遺產,在空間區域的選擇、空間構架的構建和空間邊界的營造等方面,以其特定的空間要素和適應力,承載著豐富多樣的教育活動和教化信息,從而呈現突出的歷史文化價值。
從前期調研的情況分析,書院空間遺產的保護并未受到足夠的重視,主要表現為:被列入文保單位的書院,其建筑群得到一定程度的維護與利用,但受文物保護法的限制,多數書院空間遺產似乎與整個社會環境相隔離,書院空間被閑置、“誤用”的情況普遍存在。究其原因,書院的現存保護模式偏重于“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保護,而并未將書院作為一種空間遺產,以“空間遺產價值”為導向加以保護與利用。
具體而言,以“空間遺產價值”為導向的保護模式主要包括以下三點:
(1)重塑書院“學術研討、文化傳播”的文化身份,恢復其治學論道的文化價值。書院文化身份的衰落是歷史發展使然。當下,學術研討、文化傳播的方式與舊時迥異,學術活動多集中在交通便捷的市內。因此擇勝而立、遠離市區的書院,無論其區位還是空間規模都無法滿足大型學術活動的需求。但書院并非無用武之地,書院作為現代教育的一種有力補充,可以豐富辦學模式??梢猿修k一些“小而精”的文化宣傳、文人雅集一類的文化活動,充分發揮書院的歷史價值。
(2)創造書院與社會的關聯,使其成為整個區域與社區的文化坐標,恢復教育、研討的社會價值。為了激活書院多樣化的文化活力,書院可與景區、校區、城區協同發展,圍繞書院這一潛在的錨點進行文化產業布局,定期舉辦各種文化教育活動,以增強學生、學者對書院空間遺產的認同感、歸屬感,達到文態延續的目的。

圖6 講堂的彈性空間
(3)修復書院空間環境特色,恢復其“人與天調”的環境價值。書院空間環境特色的保護,不僅限于書院建筑群本身,而是與書院相關的整個空間區域。具體而言,包括三個尺度層級:
第一層級,即書院地理空間保護。書院往往“以山命名”,如前述的岳麓書院、嵩山書院,地理空間的自然、人文環境是書院存在的基底?!捌ぶ淮?毛將焉附”,因此保護書院地理空間是保護的首要目標。在操作層面,可與風景名勝區的保護規劃相結合。
第二層級,即書院周邊空間保護。書院周邊空間可作為“遺產緩沖區”而存在,其目的有二:其一,避免對書院規制空間的人為破壞;其二,促進書院與周邊地區的文化交流與協同發展。
第三層級,即書院規制空間保護?!皶W、祀、田”所構成的規制空間是一個相對獨立的社會組織,具有政治、經濟與文化方面的訴求。當代語境下,書院的可持續發展依然離不開上述訴求。因此,書院的規制空間保護應注重社會形態的完整性。
空間遺產視角下的書院研究,以遺產價值識別為前提,提取承載價值的空間環境要素,倡導“價值優先、文態持續”的保護策略,一定程度上有助于書院在當代語境中可持續發展。本文關于書院空間遺產的研究,強調從“整體性”的視角,理解書院空間遺產價值認知、價值承載與價值保護及其可持續發展,其中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其一,整體性視角:“空間”一詞具有廣泛的可言說性,將遺產作為一種“可變動”的空間環境,可以更為全面、整體、動態地考察遺產空間“從何而來,向何而去”。
其二,整體性方法:從價值認知到價值承載再到價值保護,構成一個以“遺產價值”為核心的整體性理論框架。
其三,整體性價值:價值存在于整體與部分的文脈關系中。書院作為官學與私學之間的部分,歷經整個古代高等教育的歷史演變,形成了由“書、學、祀、田”構成的完整規制,在空間形式、空間利用、空間營造、空間精神等方面均體現出真實性價值,而尤以在“學術研討、文化傳播”的文化意義層面的真實性價值最為突出。
其四,整體性形態:“區域–構架–邊界”構成承載遺產價值的整體性形態。擇勝而立的空間區域、四向可拓的空間構架,和唯變所適的空間邊界,是書院彰顯文化意義與價值的物質基礎。
書院空間遺產既是寶貴的文化財富,也是推進文化建設、重塑文化自信的根基。本研究更多從學理層面勾勒出書院空間遺產的總體理論框架,后續研究仍需從理論結合實踐的角度出發,針對具體研究對象進行理論的合理性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