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地球物理學家黃大年：家國兩難全情義在心間

黃大年，國際知名戰(zhàn)略科學家、著名地球物理學家、國家“千人計劃”專家。曾任吉林大學新興交叉學科學部首任部長，吉林大學地球探測科學與技術(shù)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2009年底，他回到祖國，帶領(lǐng)團隊創(chuàng)造了多項“中國第一”，為中國“巡天探地潛?！碧钛a了多項技術(shù)空白，為深地資源探測和國防安全建設(shè)做出了突出貢獻。2017年1月8日，黃大年因積勞成疾罹患膽管癌，醫(yī)治無效，在長春逝世，享年58歲。

2017年5月，習近平總書記做出重要指示，強調(diào)要以黃大年同志為榜樣，學習他的愛國情懷、敬業(yè)精神和高尚情操。近日，本刊記者涂筠獨家采訪了黃大年先生的胞弟、在廣西地質(zhì)學校從事行政管理工作的黃大文，了解到黃大年先生不為人知的成長經(jīng)歷和家庭生活。這位杰出的科學家，懷有深沉的報國情懷，對家人，也有一腔兒女柔腸。以下，是黃大文的自述。

俠義與擔當：少年強則中國強

我的哥哥黃大年出生于1958年8月28日，比我大3歲。我們兄弟倆都出生于廣西南寧，壯族人，我們的父母都是廣西地質(zhì)系統(tǒng)的教師。做地質(zhì)人這一行的流動性大，幼年的我們也過著到處遷徙的生活。我們分別讀了四個學校，才把小學讀完。在不斷適應(yīng)新環(huán)境的過程中，哥哥形成了堅韌好強的性格。

他這一生，無論負笈海外還是歸國創(chuàng)業(yè)，都是靠自己，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一個“怕”字。

我們這代人從小接受了很多英雄主義教育，哥哥在少年時代就有英雄主義情結(jié)。

一次，地質(zhì)大院的一個孩子被父母懲罰不敢回家，躲在防空洞里，餓得頭暈眼花。我們家正好有過節(jié)吃的半只燒鴨，在那個年月，這是無比珍貴的食物。哥哥卻大方地將燒鴨“偷”給了那個孩子吃。媽媽回家發(fā)現(xiàn)燒鴨不見了，直接把懷疑的矛頭指向哥哥。哥哥死活不承認自己偷吃了，母親便狠狠揍了他一頓。哥哥身上疼痛，卻咧嘴笑著對母親說：“我拿給被家暴的孩子吃了，您卻家暴我！”母親被氣笑了。

哥哥一直引以為豪的是他十一二歲時救過一個溺水的同學。當時，他在位于貴縣（現(xiàn)廣西貴港市）的廣西西江農(nóng)場上學，孩子們放學后到七里橋下的河里游泳。哥哥的同學李忠桂由于初來乍到，突然滑入深水區(qū)，眼看就要被沒頂，所有的孩子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哥哥卻快速游過去抓住了他。一番生死掙扎后，哥哥終于將李忠桂救上岸。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好一會才緩過勁來。這事被父母知道了，母親后怕地抓住哥哥的手，紅著眼睛告訴兒子，遇到這種事必須先求助大人，不能盲目施救，否則有可能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但哥哥卻不以為然。沒想到接下來，他又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從我家到西江農(nóng)場小學有兩公里的路程，其間要經(jīng)過一條無人值守的鐵路。一天，哥哥和他的同學剛路過鐵路時，一輛拖拉機突然在公路和鐵路交會處熄火了，司機跳下車擺弄半晌也無法啟動。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火車的轟隆聲！見狀，哥哥立刻脫下上衣，朝火車開來的方向揮動。由于前方200米是一個拐彎，火車司機根本看不到轉(zhuǎn)彎后的情況，哥哥便揮動衣服在鐵路上跑了200多米，火車終于在離哥哥100米處緊急剎車，停了下來，避免了一場重大事故。哥哥因此受到了學校和地方政府的表揚。

當哥哥說起救人的情景時，父親一直黑著臉。母親則喘著粗氣，朝哥哥的頭頂打了一巴掌。哥哥愣了，委屈地說：“我這是學習解放軍英雄歐陽海呀！”母親一把摟住哥哥，哭道：“我不要什么英雄，我只要我的兒子活得好好的！”哥哥讀懂了母親的眼淚，他安慰道：“爸、媽，以后我會注意的，我要做讓爸媽驕傲、也安心的英雄！”

哥哥的初中階段是在離家260公里之遙的柳州市羅城縣小長安公社牛畢村度過的，即廣西地質(zhì)五七基地中學。從那時起，他開始了獨立生活，每學期回家一次。學校校長杜冠宇、班主任黃先榮，都畢業(yè)于長春地質(zhì)學校，這是著名地質(zhì)學家李四光創(chuàng)辦的學校。他們參與了當年大慶油田“石油大會戰(zhàn)”前期的地質(zhì)勘查工作，是人們心目中的傳奇人物。哥哥放假回家，眉飛色舞地向全家人講述他們的故事。他說：“將來我也要做這樣的人！”父親乜斜著他：“你吃得了這個苦么？”哥哥拍了拍胸脯：“杜校長他們在茫茫荒野，冰天雪地里，艱苦勘測，為我們國家擺脫掉貧油國家的帽子盡了一份力，我也能！”父親臉上浮起笑意，母親往哥哥碗里夾了一塊肉，說：“你呀，先把小身板兒補一補再說?！蔽覍Ω绺缯f：“我也要為國家盡力！”哥哥把那塊肉轉(zhuǎn)移到我的碗里，學著母親的口氣說：“你呀，這小身板也要補一補。”一家人全笑了。

哥哥說到做到，他不僅學業(yè)優(yōu)秀，成績門門領(lǐng)先，每學期都是三好學生，還經(jīng)常鍛煉身體。高中階段他轉(zhuǎn)入貴縣附城高中（現(xiàn)貴港市港北區(qū)高級中學）就讀。20世紀70年代，學生都要參加勞動。哥哥似乎對勞動格外鐘情，每年農(nóng)村的春耕、夏季“雙搶”和秋收，他干起活來一個頂倆。高二假期他回到家時，幾乎長高了一個頭，黑黑的臉，壯碩的胸膛，我有點不敢相認。哥哥一臉神秘地帶我去看他的“寶藏”——滿滿一箱書。除了課本，還有一些世界名著，這在當時都是“禁書”。我擔心地問：“這些不是‘毒草嗎？”哥哥說：“‘毒草也有營養(yǎng)，哥以后要讀大學，要有自己的主見和判斷力?！备绺绲倪h見卓識，使得他走在同齡人的前面。然而，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哥哥高中畢業(yè)并沒有機會上大學，而是在1975年10月，通過招考進入廣西第六地質(zhì)隊從事物探操作員工作，這也是我高中畢業(yè)后工作的地方。哥哥在廣西第六地質(zhì)隊首次接觸到了航空地球物理。從那時起，一直到他去世，他終生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專業(yè)。

閃耀英倫的科學家，難涼炎黃熱血

1976年，我們的妹妹黃玲出生了，這可樂壞了哥哥，他一回到家就背著妹妹到處走，哼著蹩腳的兒歌，手舞足蹈，逗得她咯咯直笑。妹妹長大成人后，哥哥對妹妹的談話卻變成“思想教育”，他叮囑妹妹要熱愛學習，勤于思考。妹妹想要一套《畢淑敏文集》作為生日禮物，等來的卻是一套《海淀區(qū)名師輔導教材》。在英國留學期間，他還不忘寫郵件“教育”妹妹：“哥哥在英國挺孤獨的，但孤獨是財富。你也要學會運用這份財富武裝自己?！?/p>

對于大哥隨時隨地的“教育”，妹妹起初有些不耐煩，后來她理解了哥哥——他的腦子里裝了一臺“永動機”，永遠在學習，隨時在思考，有著不知疲倦的進取心。而在他的內(nèi)心，是無比深沉的報國情懷。

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哥哥考上了心儀的長春地質(zhì)學院（現(xiàn)吉林大學）應(yīng)用地球物理系?！鞍咽サ墓怅帄Z回來！”哥哥寫信把這句話也贈予了我。1982年，哥哥本科畢業(yè)，留校任教，一年后考取了碩士；碩士畢業(yè)后，他繼續(xù)留校任教，從助教到講師。1991年，哥哥破格晉升為副教授。在這期間，他也收獲了美好愛情。那年暑假，我的準嫂子張燕穿著白裙，像一只白天鵝飛進了我們家。張燕畢業(yè)于吉林省中醫(yī)學院，后留校任教，其父是吉林省地礦局水文工程師。母親笑得合不攏嘴，打趣道：“大年只會拼命學習，你這只白天鵝怎么會看上我家的呆頭鵝？”張燕急忙“辯護”：“他一點也不呆，會打籃球，會跳舞，歌也唱得好?！备绺邕B聲附和：“‘白天鵝就是我唱了一首《我愛你中國》拿下的?！贝蠹叶急欢盒α?。

當晚，我們哥倆抵足而眠，我“虛心”求教：“哥，你是怎么學會這么多戀愛高招兒的？”哥哥說：“愛情的力量讓人無所不能。只有你優(yōu)秀了，才會吸引優(yōu)秀的人到你的身邊，這樣的愛情才是美好的。所以，你得多加修煉。”我嘟囔著：“又來這套，不就是讓我好好學習嗎？”“對，戀愛的前提是先把自己變優(yōu)秀?！?/p>

不久，哥哥就和張燕在長春喜結(jié)良緣，夫婦倆就住在省地礦局的岳父母家里。

1992年春，哥哥風塵仆仆地回到南寧家中。“我要出國了！”他難抑興奮。這年，“中英友好獎學金項目”啟動，通過層層篩選，哥哥拿到了全國30個公派出國名額中的一個，即將被派往英國利茲大學地球科學系攻讀博士學位。我們?nèi)叶紴樗械礁吲d。哥哥悄悄把我拉到一邊，鄭重地說：“我離家遠，爸媽年紀大了，我沒法照顧到，你要多擔待點?！蔽艺f：“放心，我一直照顧著呢。”哥哥面有愧色，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顫抖，我能感受到他復雜的情緒。他是長兄，卻常年在外，無暇顧及父母家人，他的內(nèi)心肯定歉疚不安。

關(guān)山阻隔，鵬程萬里。哥哥在英國安頓下來后，又將妻女接到了英國。在利茲大學，哥哥繼續(xù)發(fā)揮“拼命黃郎”的精神，1996年12月，他以第一名的佳績獲得該校地球物理學博士學位，成為該系獲評優(yōu)秀學生中唯一的海外學生。

博士畢業(yè)后，哥哥回到了祖國的母校。此時，國外同行在航空地球物理方面的研究不斷出新，哥哥很焦慮，唯恐落后。次年，經(jīng)單位同意，他又前往英國，繼續(xù)從事探測深水油氣和水下隱伏目標的研究。哥哥的才華得到了充分的施展，他擔任英國劍橋ARKeX航空地球物理公司高級研究員，收入也水漲船高。后來，嫂子在倫敦相繼開了2家中醫(yī)診所，一家人從最初的捉襟見肘，到擁有了500平方米別墅，終于過上了優(yōu)渥的生活。1999年，哥哥將父母接到英國小住。他在百忙中駕車帶父母游覽各處名勝，親自下廚給父母做中國菜。在這期間，不斷有工作電話找他。

父母回國后對我說：“你哥出息了，他現(xiàn)在的單位根本離不開他，但他還是很想回來?！备赣H欣慰地說：“大年還像小時候一樣，有個英雄夢?！蹦赣H嘆道：“只要他生活過得好，比什么都強！”

2002年3月，父親病重之際，哥哥正在1000多米深的大西洋深處攻克“重力梯度儀”項目，父親強撐著給哥哥打電話，請張燕轉(zhuǎn)告長子：“大年，我們見不著了。你要記住，你是有祖國的人！”父親溘然長逝?；氐胶Ｃ嫔系母绺缏牭狡拮愚D(zhuǎn)告的父親遺言后，面對茫茫大海，朝祖國的方向“撲通”一聲跪下，淚流不止。兩年后，母親病逝，離世前在給哥哥的電話里念叨著：“大年，你要記得你爸的話，別忘了你的根?！备绺缙怀陕暎骸皨專乙豢桃膊桓彝洝！?/p>

父母離世時，哥哥無法歸國送終，這是他永遠的遺憾，每思及此，他就神情黯然，眼眶漲潮。但他牢記父母的話，他在等待，他要用實際行動告慰父母。2009年4月，機會來了。哥哥接到吉林大學傳來的郵件，國家正在進行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的“千人計劃”，他成為入選專家之一！哥哥難抑激動，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嫂子：“祖國發(fā)出了召喚，我要回國！”“你真的舍得拋棄多年奮斗得來的這一切嗎？”嫂子有些著急，搖頭道：“我不同意！”

天堂里的哥哥，請務(wù)必保重身體

我的嫂子是個識大體的人，但作為妻子，她得為整個家庭考慮。一方面，夫妻倆奮斗了18年，在英國的事業(yè)都達到了一定高度；另一方面，侄女黃瀟在英國念書，無論轉(zhuǎn)回國內(nèi)還是分離，都不現(xiàn)實。哥哥一次次試圖說服嫂子，但她始終不同意。令人意外的是，侄女黃瀟，卻站出來支持父親，她說：“爸爸，您帶著我媽回去吧。我知道，為祖國工作能讓您快樂！媽，您就放心我吧?！备绺鐡е抑杜绨颍瑢ι┳诱f：“最終表決，二比一，批準回國！”

2009年底，哥哥攜妻回國，任吉林大學地球探測科學與技術(shù)學院教授，參與我國“深部探測技術(shù)與實驗研究專項”計劃，作為該計劃第九分項“關(guān)鍵儀器裝備研制與實驗”的首席科學家，他以吉大為中心，組織全國優(yōu)秀科研人員數(shù)百人，開啟深地探測關(guān)鍵裝備攻關(guān)研究。

父母合葬在南寧。2010年春節(jié)，我們帶哥哥給父母掃墓，他跪在墓前磕了三個響頭，哽咽著說：“爸、媽，我回來了。在英國，我沒法給二老盡孝，我對不起你們。你們放心，我這次回國，就再也不走了，可以為國家做點事，也可以常來看你們……”哥哥哭了，我們也流下了眼淚。哥哥沒日沒夜地工作，我們依然聚少離多，每次見到哥哥，我都看得出他很疲憊。我提醒他要注意身體??！哥哥說：“我身體底子好，累不倒我?！备绺缃?jīng)歷過多少苦與累，從不與家人言說。直到他離世后，我才從媒體上得知，他在工作中好幾次暈倒，卻要求助手保密。哥哥離世前，嫂子不止一次在電話里向我表達了她的憂慮，她讓我勸一勸哥哥，別太拼命了，她無比擔心他的身體。但哥哥的工作長期處于保密狀態(tài)，我很難接觸到他。

哥哥對于家人，永遠心懷愧疚。一次家庭聚會，哥哥悄悄對我說：“我挺對不起你嫂子的，回國前，她不得不把經(jīng)營多年的診所賣了，哭了好幾回。還有瀟瀟，我們把她一個人扔在英國，我很難受?！蹦翘焖评攘它c酒，我看到他眼睛里閃動著淚光。

2016年元宵節(jié)，他在微信朋友圈寫道：“辦公樓內(nèi)燈稀人靜，樓外正是喜氣洋洋。我們被夾在地質(zhì)宮第五層，夾在‘十二五驗收和‘十三五立項的結(jié)合部，夾在工作與家庭難以割舍的中間。沒人強迫，只是自找，總想干完拉倒，結(jié)果沒完沒了，公事家事總難兩全?！?月10日，教師節(jié)，他寫道：“可憐老妻一再孤獨守家，周末、節(jié)日加平時，空守還是空守，秋去冬來，在掛念中麻木，在空守中老去?！辈恢┳涌戳诉@些話是怎樣的感受，反正我看完后，拿著手機走到陽臺上，悵然而愴然，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遠在英國的黃瀟也時常令他牽腸掛肚，哥哥每次和我見面都要說起女兒，一臉的幸福，同時帶著淡淡的憂傷。2016年5月，黃瀟在英國舉行婚禮，丈夫是英國人，她的大學同班同學。我因為工作原因沒有參加，妹妹黃玲出席。她回國后，給我看了婚禮視頻，印象最深的是哥哥的新婚致辭，他指著黃瀟手腕上佩戴的一只舊手表說道，“我的女兒是一個很懂得感恩的人。這是我結(jié)婚時，岳父送給我們的禮物，我一直放在家里，今天戴在黃瀟手上。這塊表雖然走不動了，但我相信，女兒知道，多少年前，姥爺是如何把媽媽交給我的?，F(xiàn)在我也希望新郎像我們中國人一樣，有這樣的家庭觀念，照顧好瀟瀟?！贝藭r他不再是一個杰出的科學家，而是一個傷感的父親，小心翼翼地捧著女兒的幸福，轉(zhuǎn)交給另一人。誰也沒有料到，參加女兒的婚禮，卻是他們父女倆此生最后一次相聚。

超負荷的工作，長期的體力透支，使得一向健壯的哥哥身體每況愈下。2016年11月29日，他暈倒在出差的飛機上?；氐介L春，哥哥被強制體檢，結(jié)果比預料的更糟：膽管癌！嫂子哭著把這個壞消息告訴了我，我當天乘機趕往長春。在病房里，哥哥一再寬慰我們：“沒事的，這點小病打不倒我?！?/p>

12月14日，哥哥被推上手術(shù)臺。晚上8點，哥哥被推出手術(shù)室，醫(yī)生說手術(shù)順利。術(shù)后哥哥的病情時有反復，24日終于趨于穩(wěn)定，可以吃些流食。他竟然又開始工作了！肝膽胰外科1265病房成了哥哥又一個辦公室：不停有學生來問問題，有同事匯報工作進展，有項目找他簽字，有各級人士探望……護士們?yōu)榇诉€和哥哥起了沖突，遺憾的是他仍舍不得放下工作。

2017年1月4日傍晚，哥哥突然內(nèi)臟大出血，轉(zhuǎn)氨酶升高、肝功能有衰竭傾向，陷入重度昏迷。此時，萬里之遙的英國，一聲嘹亮的啼哭破空而來——黃瀟分娩，為他生下了外孫女。名字是哥哥早已取好的：春倫，長春的“春”，倫敦的“倫”。這是哥哥一生最難忘的兩個城市。妹妹拿著手機哭著沖進ICU，把春倫的照片舉到大哥眼前，但他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2017年1月8日13時38分，我的哥哥黃大年，永遠地休息了。我一直不敢相信，哥哥就這樣走了。他一定走得不甘心，他甚至沒留下一句遺言，他還有太多的工作要做，他還說過退休后要帶家人周游世界……

哥哥走后，嫂子長時間陷入悲痛中，不久，嫂子就去了英國，住在女兒家。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漸漸走出了喪夫的悲傷陰霾，變得開朗了，今年還常在微信上給我們發(fā)來春倫的視頻和照片。天堂里的哥哥，一定也希望嫂子這樣吧。

轉(zhuǎn)眼間，哥哥已經(jīng)離開我們快兩年了。我常常感嘆生命的無常與脆弱。我經(jīng)常翻看哥哥再也無法更新的微信朋友圈，他的一字一句，他敦厚的笑與緊鎖的眉，都讓我一看再看?；秀遍g，與哥哥相處的過往歲月像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中回放，令我愴然淚下。

哥哥為國家奉獻了一生，國家也給了他至高的榮譽，我更為他感到驕傲。我們這一代人，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與國家的命運休戚相關(guān)。哥哥從艱苦的環(huán)境中一步步成長為世界級科學家，其間，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也得到了很多。他的身上充滿了正能量，對事業(yè)永遠飽含激情，積極向上。我們的時代需要這種精神，我們的年輕人更需要這種激情。我祝愿大家好好生活，好好工作，保重身體。我想，如果哥哥還活著，他一定也會這樣祝愿大家。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