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聲音

馬亞偉

夜色深沉，漆黑的窗外仿佛被無邊的黑絲綢籠罩著，安靜而沒有絲毫生息。我靜坐在客廳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萬籟俱寂中，只有墻上的鐘表在“嗒嗒”地響著。鐘表是最公平的智者，他氣定神閑，胸中有乾坤，忠實地沿著日月行走的軌跡記錄每天的分分秒秒，提醒我們倏忽而逝的時間真真切切地存在過。鐘表均勻的“嗒嗒”聲，是時間的聲音嗎？

我一直覺得，時間是有聲音的。童年時期，我第一次感受到時間的聲音，那應(yīng)該是人本能地對時間的認(rèn)識和思索。曾經(jīng)我是個自由奔跑在田野的孩子，心思單純得如同鄉(xiāng)間明凈的天空。那天我打了滿滿一筐豬草，走在回家的路上，暮色已像大鳥的翅膀低垂了下來，我看到西天的太陽正在慢慢沉落。就在我低頭揪路旁喇叭花的一剎那，太陽落了下去。我抬頭時，聽到了倦鳥歸巢的叫聲，聽到了林梢風(fēng)聲的晚唱，聽到了暮歸孩子的歌聲，還聽到了附近工廠下班時的敲鐘聲……一天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我想留住些什么，可是耳邊的這些聲響向我宣告一天的結(jié)束，我的一天就這樣匆促溜走，可我卻什么都留不下。我有些惶恐，好像怕自己突然長大。時間的聲音，驚醒我蒙昧的認(rèn)識，莫名覺得要牢牢把握住手心里的每一天。

時間留下了太多的聲音，留下了太多的記憶。遙遠(yuǎn)的年代，還沒有鐘表，但人們能夠敏銳地感受時間的流逝，也能夠準(zhǔn)確地捕捉到時間細(xì)微的聲響。自然是神奇的，草木和鳥獸也會聆聽時間的召喚，從而調(diào)整自己的生存狀態(tài)，可它們的時間是粗線條的。而我們?nèi)祟愂嵌嗝醇?xì)膩和聰慧啊，我們聽到了時間的聲音，而且把空洞的時間細(xì)化了，并用時間來丈量自己生命的長度，衡量人生的價值，所以很多人對時間的聲音極為敏感。時間的聲音是什么樣的？時間的聲音是流水的聲音：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的聲音是花落的聲音：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時間的聲音是白發(fā)暗生的聲音：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時間的聲音，就在我們身邊輕響著，滴滴答答，嘩嘩啦啦，，時光的流逝，常常引發(fā)我們對生命的惶惑和思索。時光太快，指縫太寬；歲月微涼，人生有限。時間的聲音，提醒著我們生命是由時間組成的，珍惜時間就是珍惜生命。

我覺得古代沙漏的發(fā)明者簡直太富有智慧了。沙漏那么形象地展示了時間流逝的過程，看著沙漏里的細(xì)沙一點點、一寸寸漏掉，我們仿佛聽到了時間行走的聲音。時間真的是有腳的，它像個躡手躡腳的小賊，“沙沙”地從我們身邊穿行而過，無影無蹤，掠去了太多屬于我們的東西：青春、活力、激情，等等，卻也留給我們太多的東西：經(jīng)驗、智慧、平靜，等等。

從前寫作文總寫“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句話。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時，人早已從白衣飄飄的少年郎變成了一身滄桑的天涯倦客。時間是有聲音的，仿佛箭一般，“嗖”的一聲，幾十年就過去了。生命是一條長長的線，而這條線是有限的，每天都在縮短。時間就這樣，一截一截“刺啦”一聲斷掉了。時間的聲音，有時那么讓人心驚，屬于我們的時間太短太少，唯有珍惜才能讓時間的腳步聲從容一些。

時間是有聲音的，你聽到了嗎？生命給了我警覺的耳朵，我要用它去尋找每一寸光陰。

（選自《中國水運報》2017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