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
公元323年,葛洪路過廣東,聽說這個地方礦產豐富適合煉丹,于是留下來,煉丹、采藥,又從事著述,直至去世,成為影響后世的化學家、道教宗師、儒學巨人、醫學家,也留下了至今中國常用的一個詞:入微。史載葛洪“博聞深洽,江左絕倫;著述篇章,富於班馬;又精辯玄賾,析理入微”。葛洪“入微”有什么標準呢?為了博聞,他走遍中國大江南北讀遍能讀之書;為了深洽,他深入名川大山潛心修道;為了思考,他寫書數百卷;為了精辯,他深入各種戰場和官場說服和實踐;為了玄賾,他用大量文章明辨假丹、假藥,并且融合儒學和道學,形成一套自洽的理論體系。
“入微”是“自洽”的必要條件,不然按照邏輯學只要舉出一個反例,整個理論體系就不存在了。例如,“做眼保健操有利于治療近視、世界上只有中國做眼保健操、在同等情況下中國的近視狀態是最好的”應該成立,可惜不是。可惜不是的還有手機和電子書包是否進課堂這件事。“手機不進課堂有利于防止近視、中國是世界上禁止手機進課堂的國家、中國正在做有利于防止近視的舉措”也應成立。簡單的三段論似乎每個人都能理解,然而邏輯成為科學還必須有另外兩個工具才行:數學、實證。要證明以上說法,除了建立起“電子產品與近視的眼科生理學關系”“近視與眼保健操之間的生理學邏輯關系”邏輯關系外,還必須要有量的考量和實踐的“可重復、雙盲實驗”。也就是說,沒有邏輯和數量關系的支撐,就沒有“入微”,也就是不專業。
有時候,自洽的不一定是對的,不講邏輯的也不一定是錯的,下面這個例子就說明了這一點。與葛洪同時代的托勒密建立了自洽的地心說,之所以是“地心說”而不是“地心哲學”,是因為托勒密不僅建立起地心的邏輯體系,而且建立了地心的自洽的理論體系,除此之外,托勒密還創造性地用數學公式表示了行星和太陽圍繞地球運轉的方式,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并且用橢圓軌道進行計算。托勒密數百頁的數學計算和推論,使其學說在1000多年時間里無法被推翻。這個時候,哥白尼出場了,但哥白尼使用的正園軌道的計算精度遠遠小于托勒密的地心說的精度。直到開普勒結合了哥白尼和托勒密的學說,并用數學方程和更多的觀測進行驗證,“日心說”才成為一種科學。
中國要向人類文明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不僅僅是科學技術,更重要的是科學技術背后的“入微”的實證科學體系。回到電子產品是否進課堂、是否能夠利用電子產品布置作業這件事,它不是哲學層面、邏輯層面的討論能夠解決的,葛洪給我們提示了博聞、深洽、著述、精辨、玄賾、析理的入微討論模式,而意大利教會最終接受開普勒也是因為計算精度這個準繩,那么我們的規則制定者,不能不如古人吧?
信息化與非信息化,帶來的不僅僅是教學模式,更多的是由教學模式所引發的“入微”的可計算模式,進而轉變成思維模式。我們的信息化如何走出自洽循環,利用邏輯體系,抽象數理模型,建立指標體系,找出適應模式,提煉設計范式,最終建立簡單可執行的規則,并不那么簡單。
真正煉丹的老道都知道“差之毫厘不做丹”,何況教育管理者,文件起草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