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禪一體空靈靜寂

2018-10-20 12:09:21張葉

炎黃地理 2018年10期

黃庭堅，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分寧（今江西修水）雙井里人，是詩、詞、文的全才作家，被譽為“宋興以來，一人而已。”長于美麗茶鄉分寧的黃庭堅，從小耳濡目染鄉親們種茶、采茶、制茶、賣茶的生活，與雙井茶結下不解之緣。他是宋代最有影響的“江西詩派”“一祖三宗”中的三宗之首，宋代飲茶之風盛行，他與茶自然是在文學領域有著更密切的聯系，山谷一生創作的關于茶的詩詞有120多首，在《山谷琴趣外篇》中，以茶為題或內容的就有30多首。

茶成為他文學創作中的重要意象，也成為表現他文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介質。他以茶思鄉，走到哪里都心心念念雙井茶，多次上書朝廷，力薦雙井茶，不僅創造了大量與雙井茶有關的文學作品，還將《雙井茶》詩寫成書帖流傳四方，使雙井茶躋身貢茶一列，盛極一時。他本人也贏得“分寧一茶客”的美譽，名揚朝野。山谷以茶會友，將雙井茶饋贈給自己的知心好友，借助他們的力量巧妙地向世界介紹、推廣雙井茶。《和答子瞻》中有詩云：“故園溪友膾腹腴，遠包春茗問何如。”山谷就像初嘗愛情甜果的小竹馬，不知道自己深深愛戀的佳人能否得到家人朋友的認可，內心十分忐忑。蘇東坡在收到贈茶與附詩后，對雙井茶也是稱贊不已，其著名的茶詞《西江月·茶詞》中認為：“雪芽雙井散神仙”蘇軾的名氣與文采，無疑為雙井茶樹立了一塊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山谷品茶修身參禪。茶與禪文化具有可通約性，李澤厚說：“禪宗渲染的宗教神秘感受，更少具有刺激性的狂熱，更少激動昂揚的歡樂，而毋寧更為平寧安靜。它不是追求在急劇的情感沖突中，在嚴重的罪惡痛苦中獲得解脫和超升，而毋寧更著重在平靜如常的一般世俗生活中，特別是在與大自然的交往欣賞中，獲得這種感受。比起那強烈刺激的痛苦與歡樂的交響樂，它更能似乎長久地保持某種詩意的溫柔、牧歌的韻味。而它所達到的最高境界的愉悅也是一種似乎包括愉悅本身在內都消失融化了的那種異常淡遠的心境。”正所謂飲茶談詩，以詩寄情，禪茶一味。

禪本是佛教中國化漢化的表現。佛教經典中對禪詩這樣闡釋的：“禪也者，秒萬物而為言，故能無法不緣，無境不察。然緣法察境，唯寂乃明。其猶淵池息浪，則徹見魚石；心水既澄，則凝照無隱。”黃庭堅從小就受到禪學的熏陶，一直以來與禪門大德往來密切，與禪僧們交往密切，曾經參學于晦堂禪師。山谷事佛有兩大因緣：一者，山谷所在的江西省在宋代禪宗非常繁盛，可謂禪宗的黃金時期和黃金區域。“我穿高安過萍鄉，七十二渡繞羊腸。水邊林下逢衲子，南北東西古道場。”《送密老住五峰》四處可見參禪修佛之人和古道場。另外，山谷參禪修行也與他坎坷的人生經歷有關，他年幼喪父，元配夫人與之生活兩年即逝，且無生育；續妻謝氏亦在元豐三年逝世于北京，僅有一女；其妹在30來歲便早逝。山谷一生創作豐富，無論他作詩，評詩，畫畫，書法都離不開禪。如常常將禪意或者佛教用語用在畫論中，說“人物雖有佳處，而行不布無韻，此畫之沉疴也。”（《題明皇真妃圖》）行布就即說的是繪畫和詩歌的謀篇布局。行布借用了佛教用語，《華嚴經》有行布門。山谷也以禪入書，所謂“字中有筆”乃如禪家“句中有眼”，同時，在詩歌批評中亦有“行布佺期近，飛揚子建親”（《次韻答高子勉》）

“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聞于魯周公。”中國制茶、飲茶的歷史源遠流長。茶是治病之靈藥，“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茶可消散集結在人體中的郁結之氣，調節人的精神狀態。茶也可作茶食之用，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談及：“吳人作茗，皆合煮茶葉以為香。”唐以前，詩壇中文人飲酒占絕對的上風，至宋代時，飲茶之風在各階層日益盛行。山谷喝茶并不是一昧追求茶作為生津止渴，延年益壽的物質功效，而是因為他可以從茶的神韻中，體會人生。無論面對何種處境，他都可以做到清靜淡薄，隨緣自適。黃庭堅名作《題落星寺嵐漪軒》中寫道：“蜂房各自開戶牖，處處煮茶藤一枝。”此詩未描寫作者煮茶品茗的樂趣，但是詩人表達了他在落星寺所捕捉到的天高云淡，寂靜安逸的出世入禪氣象，所參悟的僧人就地取材，處處燃燒枯藤煮茶的破“苦”回甘，靜以“清”心，“凡”中悟道的境界，這是讓他深深震撼的。

吃茶品茗是自我反思，熏陶心志，修煉品格和參禪悟道的歷程。《詩經·國風》中提及：“誰謂荼苦，其甘如薺。”飲茶是一個啜苦咽甘的輪回，茶水從淡到濃，從濃到淡，正如我們的人生。黃庭堅堪稱飲茶修身的踐行者，人生得意時，茶為詩人去掉心頭的浮躁，忘卻小我的個人得失，洞悉茶中真味和人生真諦，正確面對成功；人生低谷時，茶給詩人以溫暖，能抑制生活中的清苦，物質上的簡陋，使詩人平和心情，消除煩惱，讓他鼓起奮起前程的勇氣，隨緣進取，因緣具足，成就圓滿。

黃庭堅愛茶，愛的是茶的文化屬性。俗人飲酒，雅士品茗。他是在清茶一杯中，參透了茶中滲透的自然天成之性，養生保健之功，承載禮雅平和，溝通世界之儀的禮樂內韻。他是在茶讀伴思清的功用中，以茶會友，茶悟人生；以茶修身，致清導和；以茶勵志，審己自省；以茶倡廉，構建和諧；因茶完成修身治平的人格與道德的和美儀式，與茶達到人文追求的高度契合。這一切，都是山谷從中國傳統儒道釋文化中悟化而來，是茶道最高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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