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名詞化短語結構對比

摘要：本文選取的語料為魯迅作品《祝福》以及《祝福》的兩個英譯本：威廉.萊爾（William A. Lyell）的“New Years Sacrifice“和楊憲益的“The New Years Sacrifice”， 擬從《祝福》中帶有“的”這一形式標記的名詞化結構入手，分析其在英譯本中的對應情況，并采用窮盡方式，對威廉.萊爾、楊憲益譯本中出現的帶有”of”， “ ‘s”這兩個名詞化形式標記的結構進行原文對比，最終結合兩個對照結果，觀察本語料中可能體現的漢英動靜態趨勢，并嘗試比較漢英短語結構名詞化常用手段的區別與不同。

關鍵詞：名詞化；短語結構；標記；漢英對比

1.名詞化研究回顧

名詞化（nominalization）擁有諸多定義。Quirk（1985）認為，名詞化就是一種將動詞或形容詞轉化為名詞的過程。《朗文語言教學與語言學詞典》（2002）中，名詞化被定義為一種“從其他詞類（通常是動詞或形容詞）重構為名詞的語法過程。”Aarts（1982）則認為名詞化是一種將非名詞類因素轉化為名詞結構的過程，并分成了如下兩個方面：1） 狹義上來說，名詞化是指由動詞、形容詞，包括動名詞，轉變而來的名詞及名詞短語，如：They rejected my complaint. → their rejection of my complaint. 2）廣義上來講，任何可充當名詞或名詞成分的元素都可稱作名詞化，包括，名詞短語、不定式、動名詞等等。如：（1） Everyone could see that he did not want to commit himself on the controversy.（2） That the driver could not control his car was obvious.（3） The stranger offered to show me the way.（以上句子中斜體部分均為Aarts所指的名詞化）Halliday（1985）表示，名詞化是指任何可在分句范圍內充當名詞或名詞成分的結構，包括短語、物化的形容詞或動詞。

Quirk與《朗文語言教學與語言學詞典》的定義更趨向于描述于詞法層面的名詞化，而Halliday的名詞化則比較注重名詞性成分在語義方面的功能。Aarts的表述涉及了詞法與句法兩個層次，但其在廣義與狹義之間界限劃分還有待明晰化。綜合如上各種觀點，在本文語料分析過程中，將名詞化分成兩個詞法與句法兩個層面：第一，用添加適當的派生詞綴的辦法把其他某詞類的詞構成名詞的過程或結果；第二，用名詞短語代替動詞結構或從句的過程。 本文將主要討論第二個方面，即句法層面的名詞化。

2.漢英句法層面上的名詞化標記

名詞化結構的中心詞可分為兩類，一類是無形式標記的，即形式不發生變化的；另一類是有形式標記的。

對漢語而言，詞法層面的名詞化通常是沒有形式標記的，尤其是在古代漢語中表現最為明顯。例如：

1）得益于老村長的無私奉獻，村民們的生活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2）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但是在句法層面，結構助詞“的”被當做現代漢語中唯一的名詞化結構形式標記。在傳統漢語語法研究中，歷來關于“的”字的功能，有三類觀點：一是作定語。如黎錦熙、丁聲樹和Ross等；一是作名詞化標記，如朱德熙、陸志韋等； 一是將“的”字結構中的“的”當作名詞性功能范疇，是名詞性的句法核心。本文認同其中第二種觀點，認為漢語由于缺少詞匯層上的形態變化，大多數情況下不得不訴諸于結構助詞“的”，以構成句子中所需要的名詞性成分。例如：

1）肯加班加點的員工越來越多。

2）那個吃糖葫蘆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對英語而言，大多數的名詞化都帶有形式標記，不論是在詞法層面還是句法層面。例如：

（1）arrive →arrival，dependent →dependence；

（2）She will help to wash the sacrificial utensils. →

She will help with the washing of the sacrificial utensils.

The soldiers were so glad that their general arrived so early. →

The soldiers were so glad of their generals early arrival.

一般而言，英語句法層上的名詞化標記主要有“of”，“s”，“for”等等，本文的語料分析主要涉及“of”，“s”兩種，以便與“的”這一漢語名詞化形式標記進行有效對比。3文本分析

本文選取的語料為魯迅作品《祝福》以及《祝福》的兩個英譯本：威廉.萊爾（William A. Lyell）的“New Years Sacrifice”和楊憲益的“The New Years Sacrifice”（以下簡稱威譯與楊譯）， 擬從《祝福》中帶有“的”這一形式標記的名詞化結構入手，分析其在英譯本中的對應情況，并采用窮盡方式，對威廉.萊爾、楊憲益譯本中出現的帶有“of”， “ ‘s”這兩個名詞化形式標記的結構進行原文對比，最終結合這兩個對照結果，觀察本語料中可能體現的漢英動靜態趨勢，并嘗試比較漢英短語結構名詞化常用手段的區別與不同。

對所選取的語料《祝福》原文運用Antconc軟件進行詞頻統計，“的”字結構共出現330次。對統計結果進行按構造分類，得出以下結果：

通過對上表的分析可得出，其中的“X+的”結構（名/形/動+的）屬于漢語在詞匯層面上的名詞化。例如：

1）名詞+的

我這回在魯鎮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于她的了…

威譯：Among the people I had run into on this visit， I can safely say that no one had changed as much as she…

楊譯：Of all the people I had seen this time at Luchen none had changed as much as she…

此處“她的”構成了一個新的滿足了句子需求的名詞成分，表示“她的改變”，符合Quirk廣義上對名詞化的定義。

2）形容詞+的

…說她特來叫她的兒媳回家去，因為開春事務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夠了。

威譯：…announced she had come to fetch her daughter-in-law back. She pointed out that it was now Beginning-of-Spring， a busy season for farmers. Since everyone back home was either too young or too old， they were shorthanded and in sore need of Sister Xianglin.

此處“老的”和“小的”指的的是家中的老人和小孩，形容詞“老”與“小”加上了“的”之后，形成了新的名詞性短語。

3）動詞+的

…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近處燃放的可就更強烈了，震耳的大音還沒有息，空氣里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

威譯：…followed by the muffled sound of distant explosions—pyrotechnic farewells to the Kitchen God. The crisper cracks of fireworks being set off close at hand were much louder， and before your ears had stopped ringing， the faint fragrance of gunpowder would permeate the air.

楊譯：…followed by a rumbling sound of firecrackers celebrating the departure of the Hearth God； while， nearer by， the firecrackers explode even more violently， and before the deafening report dies away the air is filled with a faint smell of powder.

此處“燃放的”指的是燃放的爆竹，動詞“燃放”加上了“的”之后，形成了新的名詞性短語。

從如上三個不同類型的例子我們可以看出，“名/形/動+的”的真正所指的人或物并未出現，但這個結構卻表達了其所指含義。由于英語是一種不允許省略主語的語言（pro-drop prohibited），在與其分別對應的兩個英文文本中，真正所指的人或物得到了具象的補充。

本文著重討論的是《祝福》原文文本里“X+的+名詞”結構中的“動+的+名詞”。該結構集中體現漢語由于缺少詞匯的屈折變化，同時也由于其語法上的靈活性，唯一且有效地將動詞或動詞短語加“的”并后接名詞，從而構成了新的完全意義上的名詞短語。這就是漢語句法層面上短語結構的名詞化。

“動+的+名詞”結構在原文中共出現48次，也就是說，“的”作為名詞化標記的用法占到“的”出現總數的15.4%。該名詞化短語結構舉例如下：

1）舊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

2）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長一輩，應該稱之曰“四叔”，是一個講理學的老監生。

3）現在第二個兒子的媳婦也娶進了，財禮花了五十，除去辦喜事的費用，還剩十多千。

4）然而她總如此，全不見有伶俐起來的希望。他們于是想打發她走了，教她回到衛老婆子那里去。

以上四例的英文對照文本中，威譯在例4）中保留了動詞用法，而楊譯在例1）2）中保留了動詞用法。

照此方法對另外44例“動+的+名詞”結構進行逐例分析，得出結果：

在全部48例短語名詞化結構中，威譯本里共有22例動詞被消除，楊譯本里共有18處動詞被消除，其中威、楊譯本共同消除為11處。（見附表1）例如：

威譯：

1）將到新年的氣象 → the imminent arrival of the New Year

2）送灶的爆竹 → pyrotechnic farewells to the Kitchen God

3）講理學的老監生 → An old Imperial Collegian and follower of Neo-Confucianism

4）死掉的一家的人 → all...dead kin

5）討飯的女人 → a simple beggar

6）似乎瑟瑟作響的雪花聲 → the faint rustle of snowflakes

楊譯：

1）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 → the very thought of my meeting with Hsiang Lins Wife the day before

2）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 that same story， which she could not put out of mind either by day or by night

3）有伶俐起來的希望 → it was impossible to see any hope of her improving

4）就覺得要來的事 → something I had felt imminent

接下來統計譯文文本中帶有“of”和“‘s”的名詞化表達方式。

“of”在兩個譯本中共計出現389次，其中威譯中247次，楊譯中142次。

經過人工過濾，得到威譯本中帶有“of”的名詞化結構共有10處，楊譯本中為3處。列舉并對照其漢語原文如下：

威譯：

1）the wind-up of the old Lunar Year ← 舊歷的年底

2）the imminent arrival of the New Year ← 將到新年的氣象

3）An old Imperial Collegian and follower of Neo-Confucianism ← 講理學的老監生

4）With great reverence and punctilious observance of ritual detail ← 致敬盡禮

5）The actual execution of the ceremony ← 拜的（卻只限于男人）

6）the servant kept his head down and tended to the making of the tea ← 但他始終沒有抬頭

7）ghosts and spirits do but natural transformations of the two powers be ← 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

8）they were shorthanded and in sore need of Sister Xianglin ← 人手不夠了

9）after hearing out Sister Xianglins own telling of what had happened ← 待到聽完她自己的話

10）She was willing to help only with the washing of the sacrificial utensils. ← 只肯洗器皿

楊譯：

1）followed by a rumbling sound of firecrackers celebrating the departure of the Hearth God← 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

2）Besides， the very thought of my meeting with Hsiang Lin's wife← 況且，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

3）the question of the existence of spirits ← 對于魂靈的有無

由以上實例可以得出，威譯本中，忽略威譯本增譯出的例6），10處中有5處帶有“of”的名詞化表達（例2，3，4，5，10）原為動詞表達；楊譯本中，3處中有兩處帶有“of”的名詞化表達原為動詞表達。

“‘s”在兩個譯本中共出現158次，其中威譯本中73次，楊譯本中85次。

本語料中帶有“s”的所有短語結構里，無名詞化表達出現。“名詞+s”結構通常為表示所屬關系。因此，本文接下來的短語結構的名詞化比較主要集中在對漢語“的”結構與英語“of”結構的對比上。

由此，綜合如上對漢語名詞化短語結構（動+的+名）與英語名詞化短語結構（名+of+名）的分析，我們得知，原文文本中的48處“動+的+名”結構有累計有29處在譯文文本中被轉化成了名詞/名詞+介詞結構；譯文文本中13處“名+of+名”結構中有7處是由原文中的動詞表達轉化而來。從這一角度來看，我們可以初步得到兩點結果：1）漢語由于其詞匯上的屈折變化較英語少，詞法層上的名詞化相應就少，因而訴諸于句法層面的名詞化結構（“的”字結構）相應較多；反之，由于英語詞匯屈折變化豐富，名詞化多集中在詞法層面，因而句法層面的名詞化結構整體比例偏低；2）從以上分析的名詞化結構轉換頻率來看，大致符合了歷來漢英對比語言學界關于“英語傾向于多用名詞，漢語傾向于多用動詞”的說法。

為使漢英名詞化短語結構得到有效對比，本文接下來觀察文本中漢語“動+的+名”結構與英語“名+of+名”結構之間的聯系及各自的轉換特點。

比較1：

威譯本中，22處結構轉換中共有8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名+of+名”結構，占全部轉化比例的36.4%，列舉如下：

1）將到新年的氣象 → the imminent arrival of the New Year

2）講理學的老監生 → An old Imperial Collegian and follower of Neo-Confucianism

3）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 → Thickened by flakes of snow

4）祝福的空氣happy atmosphere →of the New Year.

5）辦喜事的費用 → the cost of the weddin and stuff

6）似乎瑟瑟作響的雪花聲 → the faint rustle of snowflakes

7）替代的隱語 →a substitute language of roundabout phrases

8）發出黃光的菜油燈 → the yellowish glow of an oil lamp

楊譯本中，18處結構轉換中共有4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名+of+名”結構，約占全部轉化比例的22.2%，列舉如下：

1）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 →the very thought of my meeting with Hsiang Lins Wife the day before

2）祝福的空氣→ the atmosphere of celebration

3）發出黃光的菜油燈 →the yellow gleam of the vegetable oil lamp

4）全不見有伶俐起來的希望 →it was impossible to see any hope of her improving

比較2：

威譯本中，22處結構轉換中共有7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純粹的名詞結構，占全部轉換比例的31.8%，舉例如下：

1）死掉的一家的人→all...dead kin

2） 討飯的女人→ a simple beggar

楊譯本中，18處結構轉換中共有9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純粹的名詞結構，占全部轉換比例的50%，舉例如下：

1）討飯的女人→ a beggar woman

2）替代的隱語 →veiled allusions

比較3：

威譯本中，22處結構轉換中共有5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介詞結構，占全部轉換比例的22.7%，舉例如下：

1）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as skittish as a mouse away from it nest in daylight

2）活得有趣的人們 →People happy in their own lives

楊譯本中，18處結構轉換中共有3處由原文中的“動+的+名”結構轉換成了介詞結構，約占全部轉換比例的16.7%，舉例如下：

1）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her story， which night or day was never out of her mind

2）當我還在魯鎮的時候 → While I was at Luchen

比較4：

威、楊兩個譯本中均余下兩個轉換尚未進行討論，其中一個是“動+的+名”結構轉譯后采用形容詞表意，另一個為轉換為動名詞形式，所占比例較小，在此不做詳細比較。

由上表我們可以初步得出，漢語名詞化短語結構對應到英文文本中的“名+of+名”這種情況較為常見，在威譯中（36.4%）為轉化比率最高的一種，在楊譯中（22.2%）僅次于轉換為簡單名詞結構的比率（50%）。而轉換為簡單名詞結構的比率在威譯中（31.8%）亦為第二高。轉換后的介詞結構的比率居于第三位（22.7%&16.7%）威譯中體現出的各類轉換比率較有層次感，而楊譯中則表現出對單純的名詞結構略有偏愛，可能存在的母語的負遷移影響大概可為此負責。

再來反觀威、楊譯本中名詞化結構所對照的漢語文本。13例“名+of+名”結構中，共有8處可對應回原文中的“的”結構，9處“的”結構中又有4處為本文所討論的漢語名詞化短語結構（“動+的+名”結構）其中威、楊譯本各兩處。列舉如下：

威譯：

1）the imminent arrival of the New Year ← 將到新年的氣象

2）An old Imperial Collegian and follower of Neo-Confucianism ← 講理學的老監生

楊譯：

1）followed by a rumbling sound of firecrackers celebrating the departure of the Hearth God

← 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

2）Besides， the very thought of my meeting with Hsiang Lins wife

← 況且，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

9處“的”結構中另有4處為表示所屬關系，余下一處為“動+的”結構，前文已將其歸與詞匯范疇的名詞化。其余4處“名+of+名”結構中，有2處原為動詞表達，1處原為形容詞表達，另有一處為增譯。全部對照情況列表如下：

由圖表得知，英語13例“名+of+名”結構中，共有4例可對應回漢語中的“動+的+名”結構，所占比例約為30.8%。結合漢語名詞化短語結構在英文文本中的對應情況（取威、楊譯本中的平均轉換率為29.3%），可得出漢語“動+的+名”結構與英語“名+of+名”結構的對應基本一致（30.8% v.s. 29.3%）。

4初步結論

以上所體現出的英漢語言的特點或可以成為我們在英漢互譯中的啟示：在漢譯英中，需要注意到英語詞匯的豐富及屈折變化的多樣化，不可舍棄其多用名詞并輔以介詞的這一重要特點，而片面追求字對字（詞性對詞性）的忠實。“動+的+名”結構的翻譯不僅僅是直接對應英語中的“名+of+名”結構，同時需要考慮名詞中心語與其它詞類（介詞；形容詞）的搭配情況；在英譯漢中，需要注意到漢語語法的靈活性及其所孕育的多樣性表達，“名+of+名”結構翻譯到漢語中，除了常見的所屬關系，轉換為漢語短語的名詞化結構同樣普遍。除此之外， 亦可依情境需要選擇動詞表達或其它方式。只有了解這兩種語言各自的特點，我們才能在英漢語碼切換中做到明確有效，流暢自然。

由于所選語料信息量所拘，本文僅作為一項對漢英短語結構名詞化的初步研究，得出的結論僅供拋磚引玉之用。繼續研究可采取更豐富的語料，以采集更有力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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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鄔小倩，1986年8月，女，漢族，湖北荊州人，初級職稱，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或從事工作：專職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