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他是中國最成功的商業攝影師之一,他拍出過有名的“八心八箭”,而今卻放下相機四處“流浪”,將記錄美好的方式從手上的栢機換成了自己的內心。
18年后,賀建華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凌晨四點。“擺渡人”攝影棚里,這是他連續拍攝的第8個夜晚。八心八箭的影像在他腦海中無數次浮現.但是遲遲沒有出現在鏡頭里。
八心八箭,是鉆石專業術語之一;也稱“丘比特切工”,但是,從來沒有人在鏡頭前捕捉到它,市面上現有的作品完全是通過后期制作而成。賀建華感受如同烏云壓頂,這是他人生中最接近投降的時刻。他不吃不喝。設備關了又開,他調整姿勢、反復研磨。他抓狂、恢復安靜、又再度癲狂。用鏡頭捕捉八心八箭,這似乎超越了人力的極限,進入了上帝的領域。
真的只能這樣嗎?距離交片最后的截止期,剩下最后一天的時間。下午四點,他又開始調光,已經分不清楚是憑經驗、靈感還只是無意識地堅持,凌晨四點,在連續拍攝12個小時之后,投影器里突然閃過一道璀璨的亮光,他條件反射般地按下快門,那短短的0.1秒,他完成了一個創舉。于是,終于有人拍出了完美的八心八箭。被“征服”的,不僅僅是全球最頂尖的鉆石客戶,賀建華說,那一瞬間,人生突然有不一樣的感覺。
總有攝影師說,相機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是賀建華與他的影像之間,卻有著更多骨肉相連的故事。回過頭看,拍下的不只是照片,而是他在這個世界。生命的延伸。
不記得什么時候迷上攝影,小時候的賀建華,別人用泥巴堆城堡,他會用泥巴做135、120的照相機;初中,每年生日,他都要一份《十萬個為什么》的禮物,在這些書里他去尋找攝影成像的原理;他形容自己:“攝影技術完全是吃百家飯成長的”。
從事的是醫學工作,但他同樣把攝影當做是必修課。1987年,他利用職業之便,希望用手中的相機記錄產婦在分娩過程中真實的陣痛。在他眼中,這就像即將到來的時代一樣,萌動新生。
那一年,學校的老教授去世,賀建華去給教授送葬,在火葬場看到了很多人生終點站的景象。從那以后,他把相機對準了“死亡”。他常常往返火葬場,拍親人離世時人們的哭天搶地、依依不舍、捶胸頓足,更會去了解逝者生前的故事。來之于塵土。回歸于大地,他思考著有限的生命里無限的意義。
賀建華那時候二十多歲,所拍攝的故事也讓他感悟:“攝影如同一個修行,在拍照的過程中在不斷思考、感悟,不斷探尋著因與果的關系”。
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1996年,賀建華注冊了“擺渡人”。定位只拍創意片不拍行貨,而“擺渡人”一直處于訂單供不應求的狀態,得提前三個月預訂檔期。直到有一天,他悄悄地放下了相機。“現在我更愿意花大量的時間,去觀察、去體驗,去探索不同的生活和經歷,而不是快速進入狀態,按下一次快門,拍下一張看起來很美的照片……”賀建華這樣地描述他的狀態。
很難想象,一個曾經對記錄世界有著如此強烈欲望的人,現在已經不怎么帶相機了。他進入到行攝的世界,那里屬于不同的人群、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他只是拿出手機隨性地創作,或者只是在心里按下快門。
賀建華說,那是去年在法國不知名的鄉村公路上,絢爛的落日與大片的向日葵突然閃現在眼前,就像梵高猝不及防和他撞了個滿懷.他被眼前的畫面震撼了。他試圖走進梵高的精神世界,感受梵高在被人們譏笑唾罵之下仍然懷有一顆充滿明媚陽光的美好內心。他將自己融入其中。生命的奇妙往往就是這樣悄然降臨。太陽終于落下去了,當他起身的那一刻,他已是淚流滿面,卻始終沒有拍下一張照片。快門的聲響,或許會打斷這虛極靜篤的內省,拍下一張照片竟顯得如此多余。
說起下一階段的打算,賀建華很明確:“除了10年前我給自己定的公益上課計劃之外,每年我還必須走一些地方,世界之大.我不能老在原地打轉,我要拓展生命的寬度,去看世界,看不同的人群,去感受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活方式,領會不一樣時快樂,從他們身上感悟更多的東西”。從果出發,去探尋因的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