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
在承認世界多元、各國一律平等的前提下,努力在多元和趨同之間尋找平衡。
周宇 著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8-9
通過對危機以來全球經濟治理新實踐的系統梳理,指出以央行貨幣互換為重點構建全球金融安全網與以基礎設施為重點開展全球投資合作,是最有可能催生全球經濟治理新規則的兩大領域,回答了應該怎樣開展全球經濟治理的問題。
我愿意向讀者諸君推薦這部書,因為它是我見到的少數從經濟金融角度研究全球治理體系的中文論著之一——其資料豐富、征引廣博,自不待言;由于作者工作的關系,頗得風氣之先,其分析問題的獨特視角,更值得仔細玩味。
《新格局》首先按照歷史順序,討論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布雷頓森林體系以及“后布雷頓森林體系”下全球經濟發展及各國間經濟合作面臨的問題,列示了解決這些問題的主要國際安排,以及由此引發的全球失衡長期化趨勢,從而得出了建立新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具有緊迫性的結論。
如果將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開始顯現的去全球化浪潮完全歸結為某種背離歷史發展的逆流,甚至歸諸“陰謀”,那肯定是偏頗的。因為,去全球化有其“不得不為之”的必要性,更深刻地,蘊含著探討建立新型全球治理機制的必然性。
先看發達經濟體,不妨以美國為例。奧巴馬政府的一系列表態和表現,固然明白無誤地表達了對傳統全球化的否定,但是,其基本的取向還是要另辟蹊徑,重塑全球化的格局,借以重拾美國對全球化的引領和掌控。TPP、TTIP云云,本質上還是某種“另起爐灶”的全球化方案。至于特朗普,雖然多有保護主義言論,而且其某些貿易保護主義的政策確實會產生去全球化的效果,但是,在“美國優先”和“讓美國重新偉大”的總方針下,我們還是看到了其推進全球化的新思路:一方面,他所領導的美國政府不愿像歷屆美國政府一直熱心做的那樣,成為全球化之公共產品的主要提供者,他要求自己的盟友和類如中國這樣的新興大國也承擔這種責任和成本;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一改過去主要在多邊框架下推動全球化并尋求美國利益的老路子,轉而主要通過雙邊框架,一對一地推動同各國的經濟交往,并借助其獨特優勢尋求美國利益的最大化。
其實,廣大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也日益強烈感覺到變化的必要性,不妨以中國為例。眾所周知,長期以來,我們的經濟發展方式存在著嚴重的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的問題,經濟增長對內過度依賴投資,對外過度依賴外需,是其主要表現。所謂“過度依賴外需”,無非指的是我國長期實行出口導向政策,從而造成進出口總額以及貿易和經常項目順差占GDP比重過高。為了提高經濟發展的質量,使得中國經濟邁上新臺階,我們必須扭轉這種趨勢。經過多年努力,這一目標已經基本達到:我國進出口總額占GDP比重最高時曾達到65%,2017年已降至32%;我國貿易順差占GDP比重也從最高時的16%,降至2017年的3.4%,經常項目順差占比更在同年降至1.4%。應當說,經過持久不懈的努力,我國經濟發展過度依賴外需的“不可持續”狀況已經得到有效扭轉。然而,倘若將這一成就置于全球化的框架中分析,結果又將如何呢?毋庸諱言,我國經濟對外依存度不斷降低的過程,同時客觀上產生了去全球化的結果。放眼世界,20世紀中期以來,廣大發展中國家大都采取了出口導向的發展戰略,這種戰略客觀上都產生了促進全球化發展的結果。本輪金融危機以來,為了糾正全球經濟失衡,多數國家都對本國的出口導向發展戰略進行了調整,從而大大減少了貿易順差(甚或出現逆差)。多數國家都如此行事,合成的結果自然就是全球貿易增長低于全球GDP增長,顯示出去全球化的趨勢。
如果再將由貿易差額變化引致的資本流動的變化考慮在內,并考慮到各國都在致力于在本國內平衡儲蓄和投資,那么,各國調整本國發展戰略所產生的去全球化結果將更為明顯。
傳統全球化范式需要調整的必要性,還因為它在全球加劇了收入分配的不公。
誠然,根據眾所周知的比較優勢理論,貿易參與雙方均會收獲“得自貿易的收益”,而且整體所得一定大于所失。然而,就在人們喜悅地看到“帕累托效率改善”總是伴隨著國際分工和協作的深化如期而至之時,一個繞不開的福利問題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在人們面前:全球化的深化固然使各方受益,但是,受益的程度可能有霄壤之別;當今天全球貿易帶來的超額好處在危機逐漸深化過程中趨于消耗殆盡時,確保這些好處被廣泛分享就變得無比重要。簡言之,由貿易增長帶來的收入分配效應已經累積到不可忽視的程度了。平息利益受損者之不滿,建設一個更為公平的世界,成為進一步推進全球化回避不了的嚴峻挑戰。
如此看來,如果將國內因素和全球因素綜合起來考察,將全球化之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的效應同其收入分配和再分配效應結合起來分析,特別是,如果我們將以上因素置于世界各國都在推進本國經濟發展方式變革的深刻背景下去分析,“去全球化”顯然是一個原因、過程和結果都相當復雜的事情。我們傾向于認為,如今去全球化的種種現象確實證實了舊全球化模式之不可持續,然而,這些現象同時意味著,世界各國正在積極尋找本國發展戰略與全球化步調相契合的新機制和新格局。
2017年1月17日,在世界經濟論壇年會上,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就經濟全球化問題發表了主旨演講。正值大洋彼岸的新任總統以筑高墻、“禁穆令”、高邊境稅等等“新政”向世界傳遞出單邊主義、貿易沖突等不安信息之時,習主席的講話無疑給世界帶來了推進全球化的正能量。習主席的宣示再次清晰地向世界傳遞了這樣的信息:經過數百年潮起潮落,如今,中國成為了經濟全球化的中流砥柱;而中國用來引領全球化未來走向的利器,便是“一帶一路”倡議。這標志著全球經濟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如果說發達經濟體主導的全球化是要在全球復制“華盛頓共識”的話,中國的全球化戰略則不然。后者希望給世界帶來的,是命運共同體。
我們看到,“一帶一路”所串聯的,大多是比較落后、比較貧窮的國家和地區。以“一帶一路”為號召的全球化,是在承認世界多元、各國一律平等的前提下,努力在多元和趨同之間尋找平衡。
這樣一種全球化范式,確認各國一律平等,追求包容性與發展的可持續性,力求使各個國家、各國內部的各地區,真正平等卷入全球化進程并共享全球化的收益。它提倡各國因地制宜,根據本國情況,探尋符合自己發展利益的具體路徑和方法。這樣的全球化,致力于撮合參與國之間的產能合作,因而,它是推進各國實現工業化,滿足最廣大人民群眾最基本生活需求的全球化,是幫助參與國解決貧困問題的全球化。這種全球化,致力于推動廣大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合作共贏,打造命運共同體。
(作者為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