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坤
辛豐年 原名嚴格,1945年開始在軍中從事文化工作,1976年退休。20世紀80年代以來,為《讀書》《音樂愛好者》《萬象》等雜志撰寫音樂隨筆,著有《樂迷閑話》《如是我聞》《處處有音樂》等十余種作品,馳譽書林樂界。
辛豐年總自稱是音樂界的“門外漢”。的確,他并未從事音樂行業,原本是一位軍人,后來由于形勢的變化,還當過工人,卻花費數十年退休的時光,勤耕于筆,將心血投注到音樂上,傳播著他對音樂的理解。
良好出身 自學成才
辛豐年原名嚴格,父親嚴春陽為孫傳芳部下,曾任淞滬戒嚴司令兼警察廳廳長。因此,辛豐年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甚至復旦大學教授王蘧常先生都擔任過他的家庭教師。然而,1937年后,受戰爭的影響,加上嚴春陽的退位,他們一家也早已從上海搬至南通,辛豐年也只能在家自學。勤奮好學的他就常常去開明書店和生活書店看書,甚至自學英語。這種自學精神影響了他一輩子,幾乎一生都在不斷學習與進步。
辛豐年接觸音樂是一次偶然。在家自學一段時間后,他被教科書上《月光曲》的故事所吸引,從此對古典音樂開始著迷了。沒多久,他又聽到百代公司出版、衛仲樂演奏的古琴唱片《陽關三疊》,才發現中國音樂里還有古琴這樣了不起的樂器。曾經家中也有一臺父親拿來的古琴,更讓他對這個樂器上心了。正在這時,他認識了李寧南。而李寧南的老師是古琴大師徐立孫的得意弟子陳心園。李寧南也十分鼓勵辛豐年學古琴,不僅幫他借來一張古琴,而且要來了一冊《梅庵琴譜》。辛豐年將王光祈的《翻譯琴譜之研究》看得爛熟,加上李寧南的講解,半年后,《梅庵琴譜》的14首曲,他學會了11首。喜歡上音樂后,辛豐年就抓緊一切機會收集唱片,甚至與好友章品鎮一起搞話劇。他們聯合在更俗劇場公演了《雷雨》,辛豐年就負責配樂。在劇中,他大膽使用了舒曼《夢幻曲》等西方名家名曲,效果格外好。從此時就能看出辛豐年對音樂欣賞的把握能力。
曲折經歷 不忘音樂
1945年,辛豐年參軍了,先做文化教員,后來又到文工團工作。在文工團,他接觸了更多的樂器,還有機會學習了小提琴、二胡、笛子等。然而,隨著國內形勢的變化,辛豐年被下放到老家的磚瓦廠當工人。但他并沒有就此消沉,在沒夜班的晚上,他會讀魯迅的書、俄國的作品集和《英語學習》。看書看得吃力了,他就拿出小提琴來拉上幾段,最常拉的是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和馬斯奈的《沉思》。有的時候,他會拿出歌本來唱歌。他的歌本都是買的,并且每一本歌本,他都會很快地連詞帶譜從第一首歌唱到最后一首歌。1976年,辛豐年恢復了原來的待遇。不過他申請了退休,開始了晚年的生活。
其實,當時辛豐年可以選擇繼續工作,但他有太多事想做了,想看書,想聽音樂,所以他將吃飯的時間都拿來看書。為了收聽更多的音樂,他每天守在收音機旁七八個小時,不錯過任何一首曲子。1986年,63歲的他花費2000多元買來了生平的第一臺鋼琴。他仍然是自己的老師,還有一套自己想出來、相當不錯、完全排斥練習曲的教學思想和方法體系,想彈什么就彈什么,想彈到哪里就彈到哪里,想怎么彈就怎么彈,完全享受學琴的樂趣。玩著玩著,他就出名了,有的家長們聽說當地有一個懂音樂的老伯伯,便把小孩帶到辛豐年的家里讓他指點。他聽著這些孩子彈貝多芬、巴赫和莫扎特的曲子,開心極了。假如時間就這樣過去,他大概就是一個與樂為伴的老人而已。但他沒就此止步,開始把自己的心得寫成文章,他的音樂世界以另一種方式得以擴大、延續。
筆尖留韻 紙間傳樂
1987年,辛豐年的好友章品鎮推薦他為三聯書店寫一本關于音樂的小冊子《樂迷閑話》。剛開始這本書被認為是普通的音樂通俗讀物,并沒引起什么人注意。不過,這本書中對很多資料進行了深究,看似很隨性的談論,卻從中道出了音樂之間的細枝末節。8年后,它再次重印,被更多人認可,成為樂迷喜歡的讀本。因此機緣,辛豐年開始為《讀書》寫稿,開設《門外談樂》專欄。隨后的十幾年里,辛豐年的音樂隨筆一度充當了很多人親近西方音樂的橋梁。
辛豐年一生并沒在學校里上過多久的課,他所有的積累來自書本、來自于自己的思考、來自于良師益友,更多的是他自身的嚴謹。從寫文章之初,他已步入老年,但對注入筆尖的文字都用盡心血,改之又改,將每一段話都錘煉得自己滿意。很多作家寫作的時候,喜歡聽音樂,但辛豐年從來不這樣做。對他來說,聽音樂就是聽音樂,不能被打擾,需要很純粹的環境。他對曲子的挑選也十分苛刻。他認為要萬分珍惜自己的時光和聽力,盡可能聆聽那些真正值得聽的音樂。正如他在《如是我聞》中提及的感慨那樣:“幾年之前發現了音樂中的境界,才醒悟到在此以前的半生真是虛度了。”
在辛豐年的一生中,前半生如同千萬浮萍中的一員,平淡無奇,而后半生跟隨自己愛好的腳步,遨游在音樂的世界里,卻閃爍得如此耀眼,迸發出如此巨大的光芒,可敬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