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奎爾公園閱讀高迪

張克平

奎爾公園（Park Güell，亦譯為“古埃爾公園”），坐落在巴塞羅那北部佩拉達山上的奎爾公園，是高迪設計的一個世外桃源。設計初衷是營造一個被自然環境所擁抱的高尚住宅區，吸引城內新興的富裕階層人士入住，后未能如愿。投資人奎爾逝世后，奎爾公園被國家收購，變身為一個市政公園;一個世紀來，其杰出的藝術價值始終為業內外人士所稱道，并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

攀登，來到山頂上的藝術圣地

除了充滿設計感的建筑物和園區環境，奎爾公園有安東尼·高迪（Antonio Gaudi i Cornet，1852～1926）的非凡創意和浸淫于建筑里的信仰追求。所以，到巴塞羅那，許多人總愿意花上大半天時間爬到山頂，在奎爾公園讀懂高迪！

6月19日清晨，巴塞羅那西班牙廣場。我們在這里坐上地鐵3號線，前往北部的恩典區，在維拉卡拉站下車。接著，又經過半個小時徒步攀登，終于到達奎爾公園。

上午7點50分，陽光強烈得讓人有點睜不開眼。在公園入口處，我們微笑著和售票員相互問好，“奧拉！”她給了我們2張門票和1份導覽圖，請我們入園。不過，我們沒花一分錢，因為公園8點前免單;如果8點以后入園，不僅要排隊，還要每人支付8歐元。

走進奎爾公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遠方的地中海和一大片城市美景;將目光收近，見到了公園里的道路、建筑和公用設施。第一眼印象，就是那些彎彎的立柱和建筑物表面大量的馬賽克貼面。這些建筑有點像大象、長頸鹿或青蛙什么的，表面不那么平整，有點起伏感，甚至是坑坑洼洼，有的很像動物的皮膚。這些古怪的東西，和巴塞羅那的“米拉之家”、“巴特略公寓”和“圣家堂”非常相似，因為它們均出自高迪之手。

其實，高迪并不想“發明”什么，更不會去抄襲別人的創意，而是仿效大自然，像大自然那樣去造點什么。他在日記寫道：“只有瘋子才會試圖去描繪世界上不存在的東西！”他的整個身心都充滿了對大自然的愛，那才是他心中神圣的殿堂。為了追求藝術效果，他從不吝嗇時間、精力和錢財的。而崇拜他藝術天賦的大富商艾烏塞比·奎爾（Count Eusebi Güell，1846～1922）伯爵也舍得花錢。于是，這對莫逆之交聯手做起了這個碩大的房地產項目——奎爾公園。在這個項目的創意設計上，就體現了高迪這種高仿效的力度。

比如，奎爾公園很少直線和平面，而是以螺旋、錐形、雙曲線、拋物線各種變化組合成充滿韻律動感，高迪就是要把建筑設計成和大自然的生生萬物一個樣。從奎爾公園，到巴特略公寓、米拉之家，高迪在設計的追求是不惜成本的;而出自高迪之手的那些建筑，往往是奇怪而迷人。高迪說，“直線屬于人類，而曲線歸于上帝。”

我們繼續上行，見到了一個由許多石柱支撐的大平臺，許多游人正在平臺上休息、觀景，或留影。奎爾公園大院內，綠意盎然，花草繁盛，在一大片棕櫚樹后面，我們發現了一條連綿不斷的高架路，上面有游客在散步。據介紹，這些高架路原本是可以讓小轎車在上面行駛的，高架路下面則是用斜柱建造的步行長廊。由于采用垂直的畫廊造型，除了有較好的承重作用，還可以在降雨時排水留沙。

創意，一個遠離喧囂的美妙設想

1877年，高迪為一所大學設計禮堂，這也是他的畢業設計。方案出來后，引起很大爭議，但最后還是被通過了。建筑學校的校長感嘆地說：“真不知道我把畢業證書發給了一位天才還是一個瘋子！”而奎爾最欣賞的，恰恰就是高迪在作品中所流露的近乎瘋狂的童真。1900年，奎爾在巴塞羅那郊區買下這座光禿禿的山頭時，打算建造“奎爾公園”——巴塞羅那上流社會的一個富人居住區，盡管該地尚未劃入巴塞羅那市區，奎爾仍非常看好它。他要和高迪所設想的奎爾公園，是一座充滿美德、享受閑暇時光的小島，有點像遠離社會現實的烏托邦。在這里，沒人打擾，非常安靜，人們可以自由交流。正好和公園外那座塵世紛亂生活的巴塞羅那形成鮮明對比。

所以，令我們驚訝不已的是，奎爾公園的圍墻竟有那么高！這是當年，為了從物理上將兩個世界隔離開來，高迪建造了一堵圓環形狀、高不可摧的城墻;在正門處設立兩棟高聳的糖果屋式的樓亭及一個敞亮的半圓形小廣場，使用了豐富的色彩渲染手段，同樣是為區別高墻內外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狀態。

按照奎爾當初的計劃，這塊20公頃的土地將會蓋起60棟獨門獨院分離式的花園洋房，銷售給上層社會富裕家庭，為他們營造一個美麗的微型城市。當時，巴塞羅那的城市版圖已經擴展到現在奎爾公園山腳下，一大批開發“城鄉結合部”的規劃項目漸次浮出水面，這個項目前景看好。他找來高迪，高迪滿腔熱情地支持這一極為宏大的計劃，并對園林環境的整體布局、建筑和細節都進行了精心設計。

兒時的高迪患有風濕病，他不能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只能一人獨處，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靜觀”。哪怕一只蝸牛出現在他的眼前，他也能靜靜地觀察它一整天的時間。這為他后來的藝術創作打下了基礎，也使他設計的作品與眾不同。高迪接手項目后，靜靜地把這一大片山地劃分成十幾塊單獨的地塊并用大圓石作了標記，接著浩大的建筑工程就開工了。

正是在奎爾公園，高迪成功地將大自然與建筑有機地結合成一個完美的整體。這里的一切——小橋、道路和鑲嵌著彩色瓷片的長椅，都蜿蜒曲折，好像漂蕩流動著似的，構成詩一般的意境。

奎爾公園既像一個童話世界，又像一件懸掛在空中的巨型藝術作品。在奎爾公園中，有很多路段都會出現如同自然洞穴似的斜柱高架廊。在未來的中央廣場，高迪設計了許多柱廊，但其中的柱子沒有一根是筆直的，全像天然森林中的樹干;有的柱廊分為上下兩層，上可行車，下可走人。最有意思的是，這些廊柱多為斜立，看似隨時將會傾覆，卻是堅固屹立了一個多世紀，像是有意向人們展示著斜柱和直柱的力學實驗對比。

想像一下這樣的情景：藍天白云，空氣清新，視域開闊，環境靜朗。在直面地中海的天臺上觀景，休憩，聊天，該是多么愜意的事兒啊。這也正是奎爾和高迪當初理想中美麗社區的一個意向。

但是，當時他倆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選址畢竟離市區太遠，地勢也太高了。就是今天，我們要到奎爾公園，除了使用兩部大型升降梯代步外，還得走很長一段陡峭的山路才能到達那里。難怪當時就有不少人認為，選擇這樣的地方建住宅區簡直是發瘋了。

精彩：源自大自然的設計元素

盡管天才高迪為這個住宅區規劃了一個美妙而奇特的方案，園區建造也十分精美，但由于缺乏交通設施配套、住宅區本身過于奇特等原因，項目中途夭折。

從1906年至1918年的12年之間，奎爾公園的住戶除了高迪和奎爾，還有馬丁·特利亞斯一家，這位奎爾公園唯一的業主。高迪所住的樣板房（今“高迪博物館”）對外銷售兩年，沒人接盤。1906年，高迪用自己的全部積蓄買下此房。這棟房子就在公園天臺旁，高迪和他的父親弗朗西斯科及侄女羅莎·艾杰阿曾在此居住。1925年，孑然一身的高迪搬出奎爾公園到圣家堂簡陋的工作室居住;1926年6月7日，他被一輛有軌電車撞倒，3天后離世，離74歲生日僅兩周！從那時起，特利亞斯先生就成為奎爾公園唯一的居民，他們家族一直在這里居住到一個世紀之后。

所以，作為地產項目的奎爾公園失敗了，但作為藝術瑰寶的奎爾公園卻繼續存在，并在藝術交融中得到永生。公園最精華的區域在入口處：半圓形廣場上聚滿游人，這里原來用于停靠從正門進入園區的各種車輛;廣場左側為私家車的停車庫，右側為避雨棚。這里有通往三個方向的主干道：北向道通過高架橋，南向道通向山頂的耶穌受難地，西向道經石頭臺階進入園內公共地帶。兩座包覆著亮麗釉彩、如同童話里的糖果屋在迎接著來賓;右前方是大象狀立柱的避雨處，這個地方令人想到一頭大象粗壯的四肢、身體和長長的鼻子。

一個公園的開端，是如此可愛而充滿靈氣，其他部份該如何展現？

對了，是那條噴水的“高迪龍”，這是全公園最受歡迎的地方，如果沒與它合過影，你甚至不好意思說來過奎爾公園。以“高迪龍”為主體的“加泰羅尼亞蛇形噴泉”被園方尊為鎮園之寶。三個噴泉口中，最上方的由“高迪龍”和象征阿波羅神殿神諭的三角型雕刻石像組成;中間的是以加泰羅尼亞令旗圖案為背景、高高抬起的蛇頭;最下方的則在一片綠色植被里，中間有一個羅盤和一個圓環，代表一項繁雜的工作——建筑。每當大雨滂沱時，從百柱廳頂上瀉下的水流，就會從三個噴泉口中奔涌而出。

在這個仿佛是為孩子創造的童話般的公園里，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個可以眺望地中海的大平臺。這個被稱為希臘式劇場（Teatro Griego）或大自然廣場（Plaza de la Naturaleza）的天臺，既可以娛樂、休閑，也可以俯瞰巴塞羅那和地中海。我們正好趕上了一個小學的群舞，由老師扮演的假面人偶做著滑稽的樣子，把孩子們引得哈哈大笑;孩子們排成長龍，圍著人偶蹦蹦跳跳，歡樂異常，一個四人樂隊則在一旁認真地為他們進行了演奏。

天臺周圍有一圈座椅，全用馬賽克拼貼，形似波浪蜿蜒曲折，有著迷人的色彩效果。長椅靠背彎度，符合人體工學原理，坐上去舒適愜意。長椅設計兼顧不同對象，外弧為單人座，內弧略為寬大的情侶座，當一群人同時坐著，就形成了一個聊天空間。

觀景天臺下方的百柱廳，由86根柱子所支撐，這些中空型的柱子，除了提供支撐力還負有排水的功能，下雨時圓形大廣場的黃沙夾帶流水，可經由圓柱，流入旁邊的樹林，如果雨量充足，通向糖果屋階梯上的彩色蜥蜴（高迪龍）還會噴水。這只以瓷磚拼貼，色彩艷麗的蜥蜴，可是這里的鎮園之寶，就像中國人以龍為吉祥物，高迪就用蜥蜴看護這片公園，這也算是他的幽默。

參觀了奎爾公園里最精彩的部分后，我們又參觀了高迪博物館和“糖果屋”，里面有許多圖文介紹，還銷售禮品和書籍。

3個小時的參觀滿滿當當，驚喜連連，離開公園前，我們來到園內的酒吧。這里的啤酒飲料比山下可是貴了許多，但我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坐下喝一杯。我邊喝邊回想著參觀中的所見所聞，更深地體味著高迪的那句藝術名言——

我渴望在建筑中充分自由地表現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