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陶瑾
世界再嘈雜,匠人的內心,是安靜的。緙絲織造,需要一顆耐得住寂寞的心,一份堅守的匠人情懷,才能“緙”出時光之美。
在滄浪新城興隆橋社區緙絲藝人陳曉君的心中,緙絲承載了她三十年的記憶。在這一經一緯之間,是她的沉靜,更是對緙絲這種傳統工藝的熱愛與堅守。這份堅定,讓她日復一日,愿為緙絲付年華。
出生于蘇州東渚的陳曉君,是在繡繃旁長大的。當時鎮上幾乎家家都從事刺繡,從小她就幫母親、奶奶穿線打下手。兒時的熏陶,讓她愛上了手藝活,但當時刺繡技藝不傳外,想要學更為精湛的刺繡,很難。機緣巧合下她看到一幅緙絲作品,被其獨有的織造之美所打動,于是她決心學緙絲。
緙絲,工藝繁復,與刺繡有著本質區別,因為它所有的花色,是一梭一梭織出來的。緙絲,是以堅韌的生絲作經線,柔軟的彩色熟絲作緯線織就的絲織品,有著“通經斷緯”的工藝特點。
1988年,年輕的陳曉君進入光福緙絲廠當學徒。起初練習打底,需要左右手協調,均衡用力。“當時我和鎮上四個姐妹同時進廠,她們看到緙絲織造的枯燥繁瑣都中途放棄了,只有我一人留了下來。”陳曉君覺得既然選擇了這一行業,就要認真學,把它學好。
憑著這個信念,她堅持了下來。那時她從東渚到光福騎車四十分鐘,還要經過一段山路,每天早出晚歸。她很刻苦,也很用心,加上天賦好,前輩們都很喜歡她,因此也都對她毫無保留地傾囊相授。她便很快掌握了緙絲技藝。
1991年,她調到吳縣寶帶緙絲廠。當時出口日本的緙絲腰帶十分暢銷,她從和服腰帶做起,之后再做緙絲和服。在廠里的五年,她連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
離開廠后,她又去到蘇州緙絲織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王金山那里,深得王金山的悉心指點,并開始接觸裝飾、鑒賞類的緙絲藝術品。1999年,她在吳門橋一帶的老街上開了自己的店鋪。她在店里放了一臺木機,時常能看到她換著梭子來回穿梭織緯,然后用撥子把緯線排緊。一件作品往往需要幾個月甚至幾年時間,其耗時之長,功夫之深,織造之精,可想而知。盡管后來店面拆遷,被迫在家接訂單做緙絲,她依然一心一意地鉆研、摸索。
陳曉君與緙絲的邂逅,由興趣而喜好,由喜好而追求,力求做到極致。

陳曉君日復一日,愿為緙絲付年華

緙絲,依靠手藝人一根絲一根絲織成,至今無法用機器代替

緙絲花鳥團扇

緙絲《地藏佛》
緙絲本已復雜,緙織書畫,難上加難。最難在色彩的過渡。但凡名畫,色彩必然細膩,縱是一片簡單墨色,往往也不止“墨分五色”。一般藝人,用五六種顏色的絲線過渡一處色塊,已算精細,陳曉君卻會用上十多種、數十種顏色。每一個過渡色,都要不停變換小色梭。有時,現成的上千種顏色的絲線仍滿足不了她,她便將絲線“劈”成數份,再將不同顏色、不同份數的絲線合在一起,重新揉成絲線,好比畫家調色。
“緙絲織出來的書畫作品帶來的柔韌和光澤度,是其他織物無法取代的。”為了力求貼近原作,她經常與書畫家討論交流,通過學習書畫的用色、布局,將其融入到織法中,進而研究改進。她用緙絲表現張大千的仕女畫,齊白石的寫意作品等,形神兼備,惟妙惟肖。
偶然的機會,她發現市面上一些佛像唐卡主題的緙絲作品,雖然題材獨特,卻未表現出緙絲該有的精細美感,于是這幾年她都側重佛教類題材的緙絲,力求達到精品。如緙絲《觀音》、《釋迦牟尼佛》、《供養天女》等。
為了突出佛陀的神韻,她在緙織眼睛時,使用多種拼色,運用飄絲的方法,突出眼神的安詳。而做緙絲唐卡時,她用一種虔誠的心態對待每一個細節,除了體現唐卡原有的品質,更是把緙絲的精巧融入其中。很多唐卡原畫用的都是礦物顏料,為了更真實表現這些顏料的質感,需要不斷嘗試配色,甚至將兩三個顏色合捻之后再做。
緙絲的織造技法眾多,但無論做什么緙絲品,結、摜、勾、戧這四個基本技法是絕對不可少的。陳曉君說,心中有數,才能隨物施梭,靈活自有。緙絲之技,唯有多學習,多交流,才能有提高。
2004年她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作品也逐漸被業內認可,獲獎無數。
談到這門古老技藝的創新,陳曉君認為,緙絲不能一貫按照傳統,很多作品需要做“減法”,避免濃墨重彩,更加簡而精。如《玉蘭緙絲屏風》,她選用文征明的玉蘭長卷為藍本,用絲線將花卉織的很密,底色做成通透狀,看似斷卻未斷,可作為現代家裝的隔斷。她不斷從原來的緙絲工藝中改進,使之與現代生活更好相融。
直到現在,陳曉君依然每天上織機,空閑時也會修剪作品背面的線頭。她依舊像年輕時學藝一般,保持求學探索的心。如今她還在蘇州工藝美院進修學習,對待緙絲,對待手藝,不斷精進。
“作為一名手藝人,我所追求的是要讓自己的手藝達到極致,發揮緙絲的魅力。”陳曉君希望將緙絲技藝傳承下去,只要愿意學習緙絲工藝的人,她都盡力相授。如果感興趣的話,她還愿意手把手培訓。
不管如何,留住緙絲的工藝之美,堅守這一寶貴的絲織技藝,需要手藝人與時間做著無聲的較量,需要堅守與傳承。

緙絲《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