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望火樓

申平

望火樓上的護林員老陸病了，要我們幾個知青上去頂一陣兒。于是，我和劉東、王龍三人就上了北大山。

北大山海拔兩千多米，山高林密，有許多神秘的傳說。老陸常年一個人住在山上，據說他遇見過許許多多的蹊蹺事兒。但是我們三人不怕，我們那時正年輕，還帶著刀槍。

望火樓共有兩層，下面住人，上面供人望火。站在那上面，你才知道北大山真的很高，所有山頭盡收眼底，還可以看見遠處的村鎮。

我們的任務其實非常簡單，白天輪流上去觀察，看看有無火點，晚上就是睡覺。剛來的頭兩天，我們覺得一切都很新鮮。白天觀察得很認真，晚上也不睡覺，喝酒，唱歌，打鬧，大山頂上仿佛成了我們的一統天下。

可是過了幾天，一切索然無味。白天觀火也沒那么認真了，晚上天一黑，就鉆進被窩睡覺。躺在床上，靜聽外面山風呼嘯，還夾雜著狼嚎鬼叫的聲音，我們就有點兒害怕了，一個個不由得裹緊了被子，甚至蒙住腦袋。

越怕越有鬼。這天夜里，我被尿憋醒，竟然聽見外間里鍋碗瓢盆稀里嘩啦亂響一氣。起初我還以為是劉東或者王龍出去喝水了，可是聽聲音感覺不對，又伸手一摸，發覺他倆都在。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我頓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我使勁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聲來。

我躺著不敢動，不由得聯想起老陸遇鬼的故事來。據說他有時夜里睡覺，半夜三更不知怎么就跑到野地里去睡了。還有他晚上明明記得插好了門閂，可是早上一看，門卻大開著，地上還布滿神秘的腳印。我越想越怕，趕緊把他倆弄醒了。

我們三人，數劉東膽子大。他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朝外屋吼叫了一聲。接著他就摸到了槍，嘩啦一聲推上了子彈。聽聽沒有動靜了，我們就互相壯著膽子，打亮手電來到外屋，東晃西照，卻什么都沒有發現，門也插得好好的。這時我才感覺尿急，于是三人一起出去方便。方便完，劉東還對著山林開了一槍，只聽山鳴谷應，回聲陣陣，接著就是死一般的沉寂，連風都似乎被槍聲震停了。這時我才感覺到，什么東西都沒有人類強大。

這一夜平安過去，可是到了第二天半夜，那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們再出來搜索，仍然什么也沒有發現。王龍說：“鬼，這就是鬧鬼呀！”我說：“這里不能待了，我們明天就下山去吧。”劉東卻說：“看你倆那熊樣！我就不信有什么鬼。你倆放心睡覺，我非得把這個鬼捉住不可。”

要說劉東這家伙真是一條好漢，晚上他果然和衣而臥，懷里抱著槍，靜等那鬼出現。怕他再罵我們“熊樣兒”，我和王龍也睜大眼睛陪著他。可是一直熬到下半夜，也沒有聽見有什么動靜。后來，我倆就睡著了。

天亮的時候，劉東把我們叫醒了，只聽他大聲說，快起來，快起來！鬼讓我捉住了。我們一骨碌爬起來，連問，鬼在哪兒？是什么鬼？劉東沒有回答，只是朝我們擺了一下頭。他的一雙眼睛紅紅的，看來是一夜沒睡。

我們隨他來到門外，他往一棵樹上一指，我們駭然發現，哪里有什么鬼，那棵樹上，吊著一個黃色的小家伙兒，它的腦袋朝下，還在不斷掙扎。

我們走近細瞧，這不是一只黃鼠狼嘛！怎么，鬼竟然是它？

劉東就給我們講述起捉它的過程來。原來天剛麻麻亮的時候，外屋又開始鬧起來。這回劉東沒叫，躡手躡腳挪出來，突然打亮手電照過去，就看見一條黑影躥上二樓去了。劉東拔腿就追，結果就把那家伙堵在了樓上。那家伙無路可逃，就齜牙瞪眼反抗，劉東脫下衣服一扔，一下子把它蒙住，將它抓獲了。

捉到這個鬼，本該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反倒有點兒失落。接著我們就開始商量怎樣處置這個“鬼”。我建議活埋，王龍建議扒皮，但是劉東卻說：就讓它在這里吊幾天吧，順便警告一下其他野獸。

黃鼠狼被吊了三天，氣息奄奄。這天我們把它放下來，正要殺死它，不料老陸病好回來了。他急忙說，不要害它性命。我忘了跟你們說了，這小家伙兒這幾年就一直在這周圍給我做伴。我有時也喂喂它。它進屋，不過是要找點兒吃的呀！

聽他這么說，我們便給它喝了點兒水，老陸又喂了它塊肉，就把它放了。

沒想到第二天我們要下山的時候，卻在門外發現了一只野雞和半只野兔。老陸說，這肯定是它送來的，它在感謝你們的不殺之恩呀。

但是我們心里明白，人家那是在感激老陸。

選自《小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