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林 王娜娜
內容提要 政黨政治和政黨制度是人類現代政治文明的標識。政黨政治植入使中國傳統政治文明實現跨越式發展。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新型政黨制度是近代以來中國政治文明演進過程中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的辯證統一。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及其體制機制在當代中國政治文明發展中具有樞紐性地位。
關鍵詞 政黨政治;政黨制度;政治文明;中國新型政黨制度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10.014
政黨政治是人類現代政治文明的標識。本文擬借助政黨政治和政治文明關系的理論框架,探討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緣起和演進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以期強化對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在中國政治文明轉型期價值和功能的理解。
作為政治文明標識的
政黨政治和政黨制度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政治文明是指人們改造社會所獲得的政治成果的總和,一般表現為人們在一定的社會形態中關于民主、自由、平等、解放的實現程度,而這種實現程度是要通過建立與生產力、生產關系狀況相適應的社會政治制度、法律制度、民主制度來實現的。其中,國家政治制度是政治文明的核心。[1]近代以來,政黨政治和政黨制度成為人類政治文明的普遍價值選擇。
政黨政治是人類社會發展到特定歷史階段的政治形態。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曾經以“君權神授”說為國家權力披上政治合法性的外衣。伴隨資本主義經濟社會發展和資產階級革命運動興起,新興資產階級的思想精英和政治領袖把國家權力與人的自然權利聯系起來,倡導“天賦人權”和“主權在民”說,從而為民主政治取代神權政治的正義性提供思想基礎。資產階級革命時期,資產階級和統治階級在國家權力博弈中采取政治化的組織形式相對抗。這種以國家權力為價值目標的政治化的組織衍生為政黨,與此同時政黨亦將社會各階級利益、愿望和要求組織化。由此可見,是人們對民主政治的訴求催生了人類近代社會的政黨政治。
民眾參與政治是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政治參與的客觀需要使政黨政治成為民主政治的基本形態。民眾直接參與謂之直接民主。但在具體實踐中,直接民主的實施有諸多難以逾越的障礙,如國家規模、公民素質、操作成本等。實踐的結果就是出現了相對直接民主而言的間接民主。民眾通過選出代表來代行公民職責,控制公共權力,即代議制民主。政黨作為階級、階層或集團利益的代表,作為民眾政治參與的有效手段,理所當然地成了代議制民主的主角。[2]現代文明國家政治發展的一個共同特征就是民主政治借助政黨政治來實現。
馬克思主義認為民主本身具有階級屬性,而且在事實上政黨政治也不等同于民主政治。但是相對于君主政治而言,政黨政治意味著由政黨來掌控國家政權,并通過相應的政治制度加以保障、體現、規范和制約。從人類政治文明史的發展來看,政黨是在近代民主政治浪潮的激蕩中產生的,反過來,在民主政治演進中政黨又創造了現代民主政治。現代意義的民主政治就是公民、政黨、公共權力之間的互動關系及由此形成的體制機制。公民通過政黨作用于公共權力,政黨代表民眾控制公共權力。其中,政黨既是溝通民眾與公共權力之間聯系的橋梁,又是民眾控制公共權力之手的延伸。在現代民主政治基本架構中,政黨具備樞紐地位和中樞功能。因此,政黨政治、政黨制度是人類現代政治文明的重要標識。
政黨制度在中國政治文明
演進中的創造性轉換
政黨政治植入使中國傳統政治文明實現跨越式發展,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新型政黨制度是近代以來中國政治文明演進過程中歷史邏輯、理論邏輯、實踐邏輯的辯證統一。
一、歷史邏輯:近代以來中國政黨政治的演進催生了中國新型政黨制度
近代以來,由于西方列強野蠻入侵和清朝腐朽統治,數千年的中國傳統政治文明漸趨衰落。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不僅推翻清朝政權,而且結束了中國的君主專制制度,并將肇始于歐美國家實行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的議會制和多黨制植入中國。囿于歷史傳統和社會現狀的落差,中國仿效歐美國家的政黨制度模式終歸失敗。然而,政黨政治植入中國,打破了中國歷史上歷代王朝興衰更替、循環躑躅的怪圈,打開了中國傳統政治文明實現跨越式發展的閘門。
在中國政黨政治演進過程中,20世紀20年代是關鍵時期。1921年,伴隨中國社會結構變遷,以馬克思主義為思想武器的無產階級革命政黨中國共產黨應運而生。至此,中國政黨政治形成以國共兩黨為主體多黨并存的基本格局。1924年,中國國民黨進行改組,中共黨員可以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盡管中國共產黨仍然保持思想上和組織上的獨立性,但是客觀上卻造成了國民黨一黨獨大的局面。1927年,國民黨以暴力開展針對中共的“清黨”運動,建立南京國民政府,宣布國民黨實行“一黨訓政”。
20世紀三四十年代是中國政黨政治的轉型時期,多黨制和一黨制的失敗催生了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抗日戰爭時期和國共內戰期間,具有反帝、愛國、民主政治訴求的中國社會進步力量紛紛成立各個民主黨派。中共和各民主黨派在反對國民黨一黨專政,實現中國政治民主化方面具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標。在國民黨“一黨訓政”和中共“聯合政府”的對峙中,各民主黨派選擇了中共設計的政黨制度模式。1948年5月,中國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民主人士響應中共的“五一口號”,贊同關于召開新政治協商會議并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主張,開啟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征程。1949年9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功召開,標志著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確立。
二、理論邏輯: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在中國政黨制度中的運用和發展
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曾對無產階級政黨和社會主義政治文明有過大量精辟的論述,從而為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提供了理論遵循和實踐指南。
一是政黨方面。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高度重視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社會主義制度文明代替資本主義制度文明的領導力量是集中代表無產階級利益和愿望的共產黨。共產黨不僅要為工人階級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爭,而且要支持一切反對現存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的革命運動,要在革命取得勝利后仍然堅持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
二是民主方面。馬克思提出要建立無產階級專政作為資本主義社會向共產主義社會過渡的政治形式的思想,主張“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3]在總結巴黎公社經驗時,馬克思認為,巴黎公社“實質上是工人階級的政府,是生產者階級同占有者階級斗爭的結果;是終于發現的,可以使勞動在經濟上獲得解放的政治形式”。[4]由于無產階級在社會人口中占絕大多數,居主體地位,所以無產階級專政國體的確立就是對人民當家作主的確認。而從根本上改變人類社會由少數人對多數人進行專政的政治形式,則是人類政治文明發展質的飛躍。
三是政體方面。馬克思、恩格斯以巴黎公社為例提出了人民主權原則的基本觀念。馬克思強調:“公社由巴黎各區普選出的城市代表組成,這些代表對選民負責,隨時可以撤換。”“公社不應當是議會式的而應當是同時兼管行政和立法的工作機關。”[5]恩格斯進一步指出:“為了防止國家和國家機關由社會公仆變為社會的主人——這種現象在至今所有的國家中都是不可避免的——公社采取了兩個可靠的辦法。第一,它把行政、司法和國民教育方面的一切職位交給由普選選出的人擔任,而且規定選舉者可以隨時撤換被選舉者。第二,它對所有公務員,不論職務高低,都只付給跟其他工人同樣的工資。”[6]巴黎公社的經驗實際上為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確立了人民主權原則和保證人民主權的權力制約原則,也就是采取既要議行合一又要進行制約的政體,從而確保人民的主人翁地位。
四是法治方面。馬克思、恩格斯關于法治問題的思想觀點深刻揭示了法律制度與政治文明的內在關系。恩格斯曾經指出:“從某一階級的共同利益中產生的要求,只有通過下述辦法才能實現,即由這一階級奪取政權,并用法律的形式賦予這些要求以普遍的效力。”[7]馬克思強調指出:“要使法律成為人民意志的自覺表現,也就是說,它應該同人民的意志一起產生并由人民的意志所創立。”[8]法律制度在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發展中具有保障和規約功能,沒有強制操作的法治系統,就沒有真正意義的民主政治。
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是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的有機統一體,從制度安排上把政黨制度、民主制度和法律制度有效結合,既遵循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的原則又符合中國政黨政治的實際。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的體系架構體現了當代中國政治文明的本質特征。
三、實踐邏輯: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在當代中國政治發展中的創造性轉換
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開創了中國政治文明新紀元,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逐漸成為國家的一項基本政治制度。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中國社會階級狀況發生結構性變化,中共提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方針,確立了社會主義條件下中國政黨關系的基本格局。從1957年開始,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經歷了一段曲折發展的歲月。
1978年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得到恢復和發展,而且步入制度化、法制化、規范化、程序化的軌道。中共提出“長期共存、互相監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方針,經過撥亂反正,理清并鞏固了中國政黨關系的格局。1989年中共制定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成為中國新型政黨制度走上制度化軌道的標志。1993年第八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將“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將長期存在和發展”載入憲法,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從此納入法制化體系。2002年,中共十六大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歷史命題,隨即先后出臺了進一步加強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建設的意見和加強人民政協工作的意見,中國新型政黨制度進一步規范化和程序化。[9]中共從政治文明的高度審視中國政黨制度,積極推動政黨政治和政治文明深度融合并協同發展,從而實現向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創造性轉換。
在創建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實踐中,當代中國政黨政治的價值取向和功能績效集中體現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政黨制度具有“新”的特色和優勢。第一,從利益代表性來說,“新在它是馬克思主義政黨理論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產物,能夠真實、廣泛、持久代表和實現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全國各族各界根本利益,有效避免了舊式政黨制度代表少數人、少數利益集團的弊端”;第二,從治理績效性來說,“新在它把各個政黨和無黨派人士緊密團結起來、為著共同目標而奮斗,有效避免了一黨缺乏監督或者多黨輪流坐莊、惡性競爭的弊端”;第三,從社會整合性來說,“新在它通過制度化、程序化、規范化的安排集中各種意見和建議,推動決策科學化民主化,有效避免了舊式政黨制度囿于黨派利益、階級利益、區域和集團利益決策施政導致社會撕裂的弊端”。[10]
政黨政治雖然首先發端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但是就政黨政治的實現形式而言,政黨制度并不存在統一固定的模式。從歷史淵源和現實狀況來講,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根植中國社會逐步生長出來的新型政黨制度。中國新型政黨制度蘊含中華民族天下為公、兼容并蓄、求同存異、和而不同等傳統政治文化的基因,為人類政治文明中政黨制度的設計提供了新的參照系。
新型政黨制度在中國政治文明發展中的樞紐地位
無產階級政黨領導是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特點和優點。作為人類歷史上新型的政治文明,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的基本內涵是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和依法治國的有機統一,其價值目標是社會的進步狀態始終與最廣大人民群眾社會地位的不斷提高和根本利益的真正實現密切聯系在一起,而路徑選擇則是社會管理者堅持站在有利于最廣大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立場上,探索解決社會矛盾和促進生產力發展的政治制度模式。實行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是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發展的核心問題。而實現社會主義民主政治首先是堅持無產階級政黨的領導,因為沒有無產階級政黨領導,就沒有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其次是支持人民當家作主,保證人民群眾真正享有民主權利;再次是推進依法治國,從而實現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化、規范化、程序化。在當代中國政治文明發展中,中國新型政黨制度設置,“既強調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也強調發揚社會主義民主”。其中,政治協商、民主監督、參政議政就是社會主義民主最基本的體現。“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不是不要民主了,而是要形成更廣泛、更有效的民主”。[11]
在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系統中,政黨制度既是社會主義民主的基本形態又是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保障。作為國家基本制度設計,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明確界定中共是執政黨而各民主黨派是參政黨,中共與各民主黨派是團結合作與互相監督的新型政黨關系。作為國家基本制度運行,中國新型政黨制度既堅持中共的堅強領導,又體現廣泛民主;既保持一致性,又體現多樣性;既規范有序,又充滿活力。與此同時,中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與新型政黨制度相輔相成,人民通過選舉、投票行使權力和人民內部各方面在作出重大決策之前進行充分協商,盡可能取得一致意見,將選舉民主和協商民主相結合,拓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深度和廣度。經過充分的政治協商,既尊重多數人的普遍意愿,又照顧少數人的合理訴求,保障最大限度地實現人民民主,促進社會和諧發展。[12]政黨政治是現代政治文明系統的中樞,政黨作為政黨政治的行為主體,是社會與國家聯系溝通的橋梁和中介,政黨制度就是這種橋梁和中介的制度保障。因此,中國新型政黨制度體制設置和機制運作對實現當代中國政治文明具有樞紐功能。
執政黨中國共產黨黨內民主是當代中國政治文明發展的關鍵。無產階級政黨的性質和宗旨、制度和體制決定社會主義社會民主、自由、平等、解放的實現程度和運作模式。作為執政黨,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社會政治生活的核心和國家制度體制的中樞。因此,堅持民主集中制原則,充分發揚中共黨內民主是實行人民民主的前提和實現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保證。中國新型政黨制度必須超越一黨獨裁和多黨競爭的體制模式,在堅持中共領導的基礎上,建設中共黨內民主制度化體系,從而推動國家社會政治生活民主化進程,形成人類政治文明發展中政黨政治的中國范式。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政治文明發展的基本邏輯。
縱觀人類政治文明,人們對民主的訴求催生政黨政治。政黨政治的精髓和要義在于民主對人類社會人權的保障和政治正義的維護。基于歷史文化傳統和社會政治現狀的差異,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政黨制度模式,民主政治形態的多樣性往往通過各個國家不同的政黨制度設置來體現。中國新型政黨制度伴隨近代中國政治文明轉型應運而生,不僅是衡量當代中國政治文明的價值尺度,而且是人類政治文明發展類型多元化的寫真。
(第一作者系中共新疆生產建設兵團
委員會黨校教授;第二作者系中共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委員會黨校副教授)
(責任編輯:甘沖)
[1] 《中國大百科全書》(政治學卷),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2年版,第504頁。
[2] 王長江、姜躍:《現代政黨執政方式比較研究》,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3頁。
[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93頁。
[4] 馬克思:《法蘭西內戰》,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139-140頁。
[5] 同[4],第55頁。
[6]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2-13頁。
[7]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567-568頁。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184頁。
[9]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辦公室:《中國的政黨制度》白皮書,2007年11月。
[10] 《習近平在民盟、致公黨、無黨派人士、僑聯界委員聯組會上的講話》,http://lianghui.people.com.cn/2018npc/n1/2018/0305/c417507-29849334.html。
[11] 同[10]。
[12] 同[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