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石家有惡妻

唐辛子

日本人喜歡奇數，連評價別人家的妻子，也使用奇數，例如“日本五大惡妻”之類。文豪夏目漱石的妻子夏目鏡子，就是當之無愧的日本五大惡妻之一。鏡子比漱石年輕10歲。她20歲那年，經人介紹跟漱石相親。頭次見面，鏡子就沖著漱石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極難看的牙齒，不僅不整齊，還黃黃的，顯得有點臟。漱石看了那一嘴丑牙，頓時對鏡子特別中意：一嘴丑牙也不懂得藏著點，這女孩真誠實！

漱石將鏡子娶回家之后，才開始后悔。鏡子的父親中根重一是貴族院的書記官長，一家人住著兩幢樓：一幢西洋館，一幢日本館。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的鏡子，每天要睡到上午10點才起床，因為她從小到大習慣如此，起早了就會頭暈，一整天都沒精神。漱石當時是中學英文教師，每天必須早起去學校教課。妻子起不了床，沒人做早飯，漱石只好餓著肚子出門。

婚后第一次過年，鏡子就惹得漱石發了脾氣：過年的時候，女傭們、送外賣的都回家過年了，可是家里來了一大群客人。鏡子一個人硬著頭皮做飯，從下午一直忙到深夜12點，可是還有客人連飯都沒吃上。漱石大感丟臉，從此不在家里過年，免得有客人上門過年，丟人現眼。

漱石從英國留學回來后，患上了神經衰弱癥，變得焦慮不安、疑神疑鬼。每次犯病的時候，漱石就鬧著要跟鏡子離婚，認為自己人生最大的不幸，就是娶了個一嘴丑牙還不懂得裝的老婆，因此天天威脅鏡子： “你離不離？就算你不答應離婚，我一樣可以攆你出去。”

鏡子也不客氣，回敬道： “我有一雙腿，長在我自己身上，就算你攆我走，我也一樣會自己走回來。”不管漱石說什么，鏡子都不離婚。因為鏡子知道，那是漱石在發病。漱石神經衰弱發作時，沒人受得了他，連家里的女傭都被他趕出家門。都走了，誰照顧他呢？他是一個連家里的錢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的人。鏡子骨子里心疼漱石，但嘴巴卻很硬，只會說： “夏目你少噦唆！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漱石神經衰弱不發作、一切正常的時候，是個性情溫和安靜、幽默詼諧的人。這個時候的漱石，對鏡子彬彬有禮。

漱石出名之后，經常有文學女青年登門拜訪。有女文青向漱石老師請教文學，又提出希望跟漱石老師兩個人去散步。還有一位女文青經常跟漱石談起自己的身世，訴說自己的人生如何不幸，然后跟漱石說： “很想死，很想自殺。”漱石對這位女文青十分同情，回家之后唉聲嘆氣，說： “可憐呀，怎么得了？連自殺的心都有了呢！”鏡子聽了，惡聲惡氣地說： “哪有天天到處做廣告，說‘要去死、要去死的人？那么想死，就只管趕緊死掉好了！”后來，一本八卦雜志揭露了這名女文青如何借自殺之名，接近文壇大家行騙的真相。 “你看看！”鏡子當即拿給夏目看， “就說了是個騙子吧！”漱石滿臉厭惡，一聲不吭。

別人家有仙妻，風花雪月；而漱石家有惡妻，只能去書里尋找風花雪月。因此，漱石除了埋頭寫作之外，別無他策。那些打動人心的名作，就是這樣誕生的。

閱讀分享：夏目鏡子，丑牙齷齒懶散身，粗腳笨手豪放人，不懂卿卿我我，不諳風花雪月，心里倒裝著丈夫。別人金屋藏嬌，家有仙妻；作家沒有，也只好浮想聯翩，筆下構繪。久而久之，作家文筆也就生花，文思也就泉涌，成就了他一部部不朽名作。古語道：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其言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