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百萬富翁”們的赤貧生活

袁野

委內瑞拉曾是南美最富有的國家，如今人們卻常常要排上幾小時隊才能買到食物。更多的時候，他們什么也買不到。8月20日，委政府公布了新的經濟措施，但外界普遍認為，它們將無濟于事。

IMF：委內瑞拉物價或上漲—萬倍

8月19日，委內瑞拉西部城市馬拉開波大停電。批發市場內的肉迅速腐爛，但顧客們并不在意。“這些肉聞起來有點兒臭，但只要加些醋和檸檬汁沖洗，怪昧就能減輕一些。”當地人尤迪斯·魯納告訴美聯社。變質但便宜的肉，是很多人飲食中主要的蛋白質來源。

馬拉開波并非偏遠山村，而是委內瑞拉第二大城市，僅次于首都加拉加斯。就經濟角色而言，馬拉開波是這個國家的石油生產中心，產量占全國總量的一半。如今，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將嚴重的經濟與政治危機體現得淋漓盡致。

過去9個月里，馬拉開波的居民和其他城市的一樣，飽受輪番停電停水帶來的困擾。供電每天最多12小時，自來水每個月只接通一次。“如果需要更多水，只能掏錢買。我們25%的工資花在買水上。”39歲的女性弗洛里瑪無奈地告訴“德國之聲”電臺。

這里到處是關于貧困的故事。盜竊案消失了，因為小偷發現四周的人跟自己一樣窮。食品安全和道德規范？誰也顧不上這些。商販明確告知顧客，肉就是這種質量，但生意依然很好。一些人買了喂狗，更多人買回去為家人做飯。

55歲的停車場管理員魯納薪水微薄，只能買一公斤變質的碎肉回家給孩子們吃。3個孩子中最小的6歲，最大的10歲。妻子忍受不了饑餓，去年拋家棄子逃往哥倫比亞，從此下落不明。

魯納用水沖洗買來的碎肉，在醋中浸泡一晚，然后加上蕃茄和洋蔥一起煮。“我當然擔心（食物中毒），畢竟孩子們年紀太小。幸好只有小兒子有些腹瀉，也許過幾天就好了。”魯納說。

8月16日，路透社攝影記者卡洛斯·加西亞·羅林斯拍攝了一組照片，他將商品和購買它們所需的貨幣擺在一起，展示委內瑞拉瘋狂的物價：在加拉加斯，買一只2.4公斤重的生雞要花1460萬強勢玻利瓦爾，大約相當于2美元，或15.1元人民幣。這堆鈔票的體積大約是雞的4倍。

“我們都是百萬富翁，但我們都很窮。”43歲的護士邁瓜利達·奧羅諾思告訴路透社，她的工資勉強能給孩子買1公斤肉，后者索價950萬強勢玻利瓦爾。以物易物在該國十分普遍。據彭博社報道，富人會用一袋麥片付停車費，理發服務可以用5根香蕉和兩個雞蛋來換。

對領取養老金的人來說，生活更為艱難。73歲的薩爾用2010萬強勢玻利瓦爾買了半盒雞蛋。她對英國《衛報》抱怨：“到年底如果他們還用現金發養老金，想買半盒雞蛋就只能用推車運錢了。”

從去年起，委內瑞拉政府就停止了經濟數據的定期發布。彭博社發布“牛奶咖啡指數”，通過一杯咖啡的價格追蹤該國通脹狀況。根據這一指數，委內瑞拉8月中旬的物價與去年年初相比上漲了2273倍。7月23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警告，該國通脹率將在今年年底突破百分之一百萬，即物價上漲—萬倍。

拉美史上最大移民潮正在上演

哥倫比亞時間清晨5點整，西蒙玻利瓦爾國際大橋上的圍欄被緩緩移開，劃過柏油碎石路的聲音打破了峽谷原有的寂靜。一夜之間，希望穿過大橋前往哥倫比亞的委內瑞拉人已排起長隊，待大門一開，就像蓄勢待發的運動員一樣涌上大橋。據“德國之聲”報道，每天有三四萬人穿過這座315米長的橋逃離委內瑞拉，這是拉美史上最大規模的移民浪潮。

在許多委內瑞拉人看來，西蒙玻利瓦爾國際大橋是一條“生命線”。橋的另一端是繁忙的社區，邊境貿易盛行。過去，這里的街頭商販大多是哥倫比亞人。現在，越來越多的委內瑞拉人走私肉類、奶酪等食物賺取利潤。

另一些商販做起了較為冷門的買賣。假發商們徘徊在聚集了大量委內瑞拉人的廣場上，打著收購頭發的廣告牌。女性頭發的市場價僅為3萬比索，約合10美元，價值不到其他地方的三分之一。

聯合國難民署明14日的數據顯示，今年1至6月間，約230萬委內瑞拉人逃離祖國，占該國總人口的7%。據路透社報道，一些士兵因為吃不飽肚子而逃離。逃離者的主要目的地是鄰國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秘魯和巴西。

根據官方數字，約100萬委內瑞拉人目前生活在哥倫比亞。起初，后者張開雙臂歡迎他們，還特意開設醫療站供他們接種疫苗，然而好景不長。“德國之聲”稱，很多哥倫比亞人要求政府減少對委內瑞拉難民的財政援助，把錢花在“自己人，身上。

一些難民繼續向南，前往厄瓜多爾、秘魯、智利或阿根廷，但選擇去巴西的人最多。據BBC報道，2016年以來已有超過10萬委內瑞拉人移民至巴西，平均每天有800多人進入巴西邊境。

難民涌入令當地人不堪其擾。8月中旬，巴西邊境城鎮帕卡賴馬發生沖突。BBC稱，導火索是8月17日一名當地商販遭人毆打，其家屬向警方反映，襲擊者是委內瑞拉人。次日，上千人舉行示威，焚毀了當地的委內瑞拉難民營。

新政被指無濟于事

為了安撫國民，8月17日，委政府拿出了震驚世人的解決方案：將貨幣面值減少5個零。當晚，總統馬杜羅發表全國電視講話，公布了一攬子經濟措施。“我希望國家恢復元氣，我有辦法，相信我！”他在演講中承諾。

據美聯社報道，加拉加斯于8月20日推行的貨幣改革，將該國貨幣對美元的官方匯率一次性貶值約95%，與黑市匯率相當。新貨幣“主權玻利瓦爾”將以1比10萬的比率，完全替代強勢玻利瓦爾。

主權玻利瓦爾與今年年初發行的數字貨幣“石油幣”掛鉤。政府宣布，石油幣將成為官方和國際記賬單位，以及國內薪資、養老金和商品、服務定價的基準。路透社稱，政府公布的參考售價為1石油幣價值60美元，相當于3.6億強勢玻利瓦爾。

發行新幣后，政府將最低工資從500萬強勢玻利瓦爾（不足8元人民幣），提升至1800主權玻利瓦爾（約合人民幣200元）。香港《南華早報》指出，這是今年委內瑞拉第五次上調最低工資。此外，馬杜羅宣布將提高增值稅和企業稅，并放松此前受到嚴格控制的匯率。

馬杜羅宣布8月20日為公眾假期，以便民眾適應貨幣轉換。不過，到了8月21日，人們仍然沒有開工。首都民眾告訴BBC，他們21日從自動柜員機取錢時，發現最多只能取10主權玻利瓦爾。

羅莎·佩尼亞走進小店為外孫女買拖鞋，她從女兒那里借來手機，好計算拿新貨幣該付多少錢，可新的標價依然令她困惑。“我甚至理解不了這些數字……一旦換算的數字過大，我們就搞不明白了。”佩尼亞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說。為了避免混淆，首都加拉加斯的許多商店僅用美元報價。

對于馬杜羅的新政，西方多數經濟學家持懷疑態度。美國智庫卡托研究所的經濟學家史蒂夫·漢克對路透社說：“玻利瓦爾改變面值，如同著名整形外科醫生手術刀下的情形一一外貌變了，本質什么都沒變。這就是將發生在玻利瓦爾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