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鹽哥與小寡婦

◎ 曾權（徐聞）

賣鹽哥，身體健壯，肩膀厚實，臂長腳板大。上世紀七十年代初，他是海島上的鹽農，夜里煮鹽日間賣鹽，日子還算過得去。可他已近 40歲了，還是筷子挾骨頭一一光棍一條。

因為他幾乎每天都挑著煮熟的鹽，到島內外走村串戶去賣，所以人們沒有直呼其名，只管叫他賣鹽哥。

一天，賣鹽哥挑著兩簍滿滿的、白花花的鹽到陸地出賣，當從他經常來的那條小山村走出時，天色已晚了。他直往回家路上趕，來到海邊渡口搭渡船時已停渡了。海邊黑燈瞎火，靜悄悄的。怎么辦？他只好又轉回到那條小山村里找地方寄宿，剛好碰見村里年輕漂亮的小寡婦春秀。春秀早就對賣鹽哥產生了好感，認為他正是自己心儀的男人。

春秀丈夫因病已故二年多了，作為小寡婦的她，既具有女人的溫柔和多情，又有小寡婦所共有的憂傷、孤寂、冷漠，內心比一般女人更脆弱，但有時也很渴望男性的追求和愛撫。不過，在眾人面前，她還是保持著戒備、避嫌，生怕寡婦門前是非多。

也許春秀出自對賣鹽哥的憐憫，抑或有什么念頭，她壯著膽子說：“賣鹽哥，沒有渡船過海回家了，就到我家歇息一宿吧！”

賣鹽哥開始有點猶豫，后來還是答應了，并且心存感激。

春秀家住在村東南一個偏僻的角落，三間茅草屋，竹林環抱著。賣鹽哥進入春秀家后，春秀忙著到灶前（伙房）為他生火做飯去了。賣鹽哥悄悄地打來一桶水到一個隱秘的地方，簡單抹抹汗漬的身子。

賣鹽哥吃過春秀端在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飯，全身頓覺暖暖的。飯后就進入春秀安排的那間房歇息去了，不一會他便呼呼入睡了。

睡在隔壁房內的春秀，她一的天勞作，雖然很疲倦了，但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半夜時分了，她從床上爬起，站在賣鹽哥睡的房門前，想聽聽那里的動靜，可他像一頭飽睡的豬，打著很有節奏的鼾聲……

春秀好久沒聽過男人這樣有滋有味的呼嚕聲了，她想側著耳細細地聽一遍，好好地聽個夠，房內突然傳來賣鹽哥的咳嗽聲，以為他醒來了，便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已房間，還想聽聽有沒有往她門前走來的腳步聲，結果沒有，她失望地躺在床上，呼呼地喘著粗氣。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賣鹽哥起床了，他想去敲春秀的門，告訴她一聲要走了，但剛邁開步又住止了。他只好找來一個草袋，把簍里剩下的鹽舀進草袋里留了下來，作為春秀的酬謝。但他還末跨出門外，春秀開門出來。

“謝謝你啦，我要回家了”賣鹽哥低著頭說。

春秀發現他留下鹽，雙眼盯著他，不好氣地說：“這鹽你挑回去腌你家菜頭脯（蘿卜干）好了。”賣鹽哥嘿嘿地笑著，認為春秀可能嫌棄他的鹽，便從衣袋里摸出 10塊錢，直往她手里塞。這時春秀把他手捏得緊緊的，賣鹽哥紅著臉，用了很大力氣才掙脫開來。春秀臉刷地沉下來，把 10塊錢揉成一小團往他簍里拋去，心里罵道：“四方木一塊。”

春秀罵歸罵，但她依然站在門口望著賣鹽哥的背影消失后，才轉回頭去。

好幾天賣鹽哥都沒來春秀村子里賣鹽了。春秀天天在等，日日在盼，都見不到他的影蹤，心里有說不出的惆悵，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不好意思去打聽。

一個霧色濃濃的早晨，“賣鹽啰！”突然傳來一個喊聲。是不是賣鹽哥的喊聲呢？春秀一時不敢肯定。

因為以往，賣鹽哥賣鹽，春秀從沒聽見他這樣的喊聲。也許他有意喊著讓她注意吧？春秀循著喊聲的方向，在一片白蒙蒙的霧中，左尋右覓，都不見人影。

“賣鹽啰！”……又是一聲喊。那喊聲似乎在她的屋前，又似乎在她的屋后，又似乎很遠，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春秀心里罵道：“這人真鬼。”

“喂，我要買鹽呀！”她向霧中喊了一聲。這時，賣鹽哥挑著兩簍滿滿的鹽，那雙大腳板踩在地上“咚咚”響，直向喊聲的地方奔去……

就在這時，天下起毛毛的小雨，春秀突然發現雨霧中有一個眼熟的身影。她定睛一看，他就是賣鹽哥。春秀驚喜地舉起一把雨傘向他走去。遠遠的，她喚他一聲。他直起眼，怔怔地望了她一眼。然后他埋下頭去，不聲不響地放下擔子。

春秀一步一步地迎上去，看見賣鹽哥的頭發淋濕了，臉上有細細的水珠兒，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上身白色的文化衫一斑一斑的，也快濕透了。

她悄悄地把雨傘移到賣鹽哥的頭上。“別，別這樣！”賣鹽哥露出局促的窘態。

“怕啥，你都快淋濕了。”春秀說著又掏出手絹遞給賣鹽哥：“擦擦雨水吧！”賣鹽哥拍掉手中的沙塵，猶豫地接過手絹兒，良久才輕輕地揩了一下，手絹兒濕了一半……

這時，剛好春秀的家公從這邊走來，發現這一幕，心里憤憤地咳嗽一聲，他們依依不舍地走開了。

賣鹽客勾搭上小寡婦了!村子里人沸沸揚揚地傳開了。有的人有板有眼地說，賣鹽哥好久不來村里賣鹽了，有人發現他和春秀暗度陳倉，弄不好干柴遇烈火，一燃就著了。也有人說，一個沒老婆，一個沒老公，就成全他們吧！然而，春秀家公家婆一直堅持反對的態度，說她水性揚花，不守貞節，丈夫尸骨未寒就想嫁人了。一時間，風言風語就像一把利劍直往她心窩里捅，她默默地承受著，把莫大的冤屈往肚里咽。

雖然也有許多人為賣鹽哥提親說媒，但他暗暗發誓，非春秀不娶。盡管春秀受到委屈，受到不公，一直被關在情愛的籠子里，他只唯有繼續等待。就是為了這個等待，他煮鹽賣鹽的營生就此中落了。

賣鹽哥整整等待了 5年，春秀才從世俗禁錮的枷鎖中掙脫出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賣鹽哥和春秀結合之后，在海島上重操舊業，從煮鹽發展到辦起原鹽經營銷售部，兩口子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