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酒精中毒中醫診療專家共識*

中華中醫藥學會急診分會 張榮珍 劉清泉 黃 昊

（1.安徽省蕪湖市中醫醫院，安徽 蕪湖 241000；2.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市中醫院，北京100010）

1 概述

本項目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立項的《2014年中醫藥部門公共衛生服務補助基金中醫藥標準修訂項目》，編號 T/CACM-2015（083）。

本標準主要針對急性酒精中毒患者，提供中醫藥的診斷和治療建議，為中醫臨床提供參考，主要目的是推薦有循證醫學證據的急性酒精中毒中醫診斷與治療，規范急性酒精中毒中醫臨床診療過程。

急性酒精中毒（AAI），也稱為急性乙醇中毒（Acute Ethanol Intoxication），是指一次性大量飲用高濃度的酒精飲料出現興奮或抑制的神經精神癥狀，臨床表現與攝入酒精的量及患者對酒精的耐受性有關。根據中毒程度的不同，將急性酒精中毒分為興奮期、共濟失調期和昏迷期3期，嚴重者，救治不及時甚至會發生多臟器衰竭，最終導致死亡?，F代醫學對于急性酒精中毒以對癥支持治療為主，且治療后多遺留有神經系統和消化系統等不適癥狀。文獻研究和臨床調查顯示，中醫藥在防治急性酒精中毒方面較現代醫學有獨到的優勢，既有單味的解酒中藥，也有復方制劑。對古代解酒方藥統計發現解酒的單味中藥達384種，解酒方429首之多?，F代醫家研究發現，中西醫結合的方法治療急性酒精中毒，臨床療效更好。目前國內尚無“急性酒精中毒中醫臨床診療指南”，本次指南的制訂對急性酒精中毒的病名診斷、證候診斷、鑒別診斷及治療做了詳細的梳理及積極的嘗試。

本標準由中華中醫藥學會組織，在中醫臨床指南修訂專家總指導組和中醫內科專家指導組的指導、監督下實施，文獻評價小組確定篩選證據的標準，并通過檢索數據庫，篩選出符合納入標準的文獻共188篇，并進行文獻質量評價及證據分級，根據證據分級達成專家共識，并提出推薦意見，初步制定出針對急性酒精中毒的中醫臨床診療指南。

本標準是根據中醫對急性酒精中毒的臨床研究成果并結合專家經驗制定。適用于18歲以上成人急性酒精中毒的診治，為臨床提供急性酒精中毒診斷、辨證、治療、預防和調護的中醫藥指導方案。本指南提出了急性酒精中毒的診斷、辨證、治療、預防和調護。適用于中醫內科、急診科等相關科室臨床醫師使用。

本標準由蕪湖市中醫醫院負責起草，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江蘇省中醫院、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浙江省中醫院、安徽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河北省中醫院、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廣東省中醫院等參加起草。本標準主要負責人：張榮珍、劉清泉。起草人：張榮珍。執筆人：張榮珍、黃昊。指導專家：奚肇慶、張曉云、黃小民、孔立、梅建強、胡仕祥、姚衛海、丁邦晗、李桂偉、韓林寧等。

本標準的制定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立項的《2014年中醫藥部門公共衛生服務補助基金中醫藥標準修訂項目》之一，項目負責部門為中華中醫藥學會，在中醫臨床指南制修訂專家總指導組和內科專家指導組的指導、監督下實施。制訂過程與任何單位、個人無經濟利益關系。

2 文獻依據分級及推薦級別

中醫文獻依據分級 推薦級別Ⅰ 大樣本，隨機研究，結果清晰，假陽性或假陰性的錯誤很低 A 至少有2項Ⅰ級研究結果支持Ⅱ 小樣本，隨機研究，結果不確定，假陽性和/或假陰性的錯誤較高 B 僅有1項Ⅰ級研究結果支持Ⅲ 非隨機，同期對照研究和基于古代文獻的專家共識 C 僅有Ⅱ級研究結果支持Ⅳ 非隨機，歷史對照和當代專家共識 D 至少有1項Ⅲ級研究結果支持Ⅴ 病例報道，非對照研究和專家意見 E 僅有Ⅳ級或Ⅴ級研究結果支持

文獻依據分級標準的有關說明：

1）中醫臨床診療指南制修訂的文獻分級方法按《ZYYXH/T473-2015中華中醫藥學會標準·中醫臨床診療指南編制通則》“證據分級及推薦強度參考依據”中的“汪受傳，虞舜，趙霞等.循證性中醫臨床診療指南研究的現狀與策略［J］.中華中醫藥雜志，2012；27（11）∶2759-2763.”提出的“中醫文獻依據分級標準”實施。

2）推薦級別（或推薦強度）分為 A、B、C、D、E 5 級。強度以A級為最高，并依次遞減。

3）該標準的“研究課題分級”中，大樣本、小樣本定義如下。

大樣本：≥100例的高質量的單篇隨機對照試驗報道或系統綜述報告。

小樣本：＜100例的高質量的單篇隨機對照試驗報道或系統綜述報告。

4）Ⅲ級中“基于古代文獻的專家共識”是指古代醫籍記載、歷代沿用至今、當代專家意見達成共識者。Ⅳ級中“當代專家共識”是指當代專家調查意見達成共識者。Ⅴ級中的“專家意見”僅指個別專家意見。

3 術語和定義

急性酒精中毒（AAI）。急性酒精中毒，亦稱急性乙醇中毒，是指飲入過量乙醇（酒精）或酒類飲料引起的中樞神經系統由興奮轉為抑制的急性功能紊亂狀態，并伴有消化系統、心血管系統等多系統損傷的過程，嚴重者可發生呼吸及循環衰竭而導致死亡［1］。早在《黃帝內經·靈樞》就有急性酒精中毒的疾病描述，提出“酒?！敝瑵h代張仲景《金匱要略》提出“酒疸”病名，《華佗神醫秘傳》首次提出“酒毒”病名，歷代醫著有關酒精中毒的疾病描述有“酒癖”“酒積”“酒禁”“酒厥”“惡酒”和“留飲”等。

4 臨床診斷

4.1 中醫診斷

4.1.1 病名診斷 急性酒精中毒，中醫病名酒毒，是指飲酒過量所引起的急性臟腑功能受損，出現惡心嘔吐、脅腹脹滿、易怒易激、行走不穩或譫妄昏迷等，俗稱醉酒，屬中醫常見急癥。

4.1.2 證候診斷 基于 《中醫內科學》《中醫急診學》《中醫內科常見病診療指南—中醫病證部分》《中醫臨床診療術語·證候部分》《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試行）》及急性酒精中毒的臨床特征，綜合專家共識，臨床常見證候如下。

1）酒毒攻心證：神志或譫妄或昏迷，步態不穩，震顫，大汗淋漓，四肢厥冷，面色蒼白，二便失禁，舌質紅絳或紫暗，苔白；脈或疾數或微絕。

2）酒毒肝膽證：煩躁易怒易激，行為粗魯，頭目脹痛，面紅目赤，口苦口干，脅腹脹滿灼痛，尿黃，耳鳴，或吐血，或黃疸，舌質紅或絳，苔黃，脈弦數。

3）酒毒脾胃證：惡心嘔吐，呼氣、嘔吐物有酒精味，肢體困重，噯氣厭食，惡寒身熱，脘腹痞悶，大便或溏或結，氣味臭穢，舌質紅，苔薄，脈滑數。

4.2 西醫診斷

診斷標準參照2014年2月刊登在《中華急診醫學雜志》上的《急性酒精中毒診治共識》［2］，共識指出具備以下兩點就可以臨床診斷為急性酒精中毒：

1）有明確的過量酒或含酒精飲料攝入史。2）呼出氣體或嘔吐物有酒精氣味并有以下之一者：（1）表現易激惹、多語或沉默、語無倫次，情緒不穩，行為粗魯或攻擊行為，惡心、嘔吐等；（2）感覺遲鈍、肌肉運動不協調，躁動，步態不穩，明顯共濟失調，眼球震顫，復視；（3）出現較深的意識障礙如昏睡、淺昏迷、深昏迷，神經反射減弱、顏面蒼白、皮膚濕冷、體溫降低、血壓升高或降低，呼吸節律或頻率異常、心搏加快或減慢，二便失禁等。

4.3 中醫鑒別診斷

4.3.1 中風 中風可出現昏迷、二便失禁、語言障礙等癥狀，但多有高血壓、糖尿病等基礎病，半身不遂，口眼歪斜癥狀可資鑒別。

4.3.2 癇病 癇病可突然出現意識喪失，甚則撲倒，不省人事，口吐白沫，兩目上視或口中怪叫，有反復發作病史，無飲酒史。

4.3.3 急性食物中毒 急性食物中毒多表現為胃腸道癥狀，如惡心嘔吐、腹痛腹瀉，嚴重者可出現昏迷、休克等嚴重并發癥，常有集體進餐，集體中毒的特點。

5 臨床診療與推薦意見

5.1 治療原則

急性酒精中毒的治療，以解酒毒清熱祛濕為基本原則，其中清除酒毒則貫穿治療的始終。酒毒起病之初多損傷脾胃，以消食醒酒、調治脾胃為主；后酒毒傷及肝膽，以解酒毒清肝利膽為主；繼而酒毒攻心，則需及時醒腦開竅，益氣固脫。急性酒精中毒病情急而兇險，病機變化迅疾而復雜，治療宜謹守病機，以“急則治其標”為大法，以祛除酒毒之邪，護衛臟腑為急要。待邪去病緩，以臟腑辨證為主，調治臟腑功能，使邪去正安為善后。本病還常結合其他治法，如導吐法、洗胃法、針灸以及中成藥靜脈給藥等救治措施。

急性酒精中毒變證和兼證較多，如并發中風（腦出血）、血證（上消化道出血）、并發急性腹痛（如急性胰腺炎、急性膽囊炎等）、合并外傷等等，需要本病和變證兼證同治，遵循變證兼雜病的辨證治療法則，如治從中風，治從血證，治從胰疸等。

5.2 急救措施

5.2.1 導吐 酒毒脾胃和酒毒肝膽證患者神志清醒時宜盡早導吐，以壓舌板刺激患者咽喉部誘導嘔吐；酒毒心神證神志不清者必要時宜溫水予洗胃。體質虛弱者慎用導吐法，導吐后顧護胃腸，予流質飲食或易消化的食物將養胃氣。 （證據級別：Ⅲ，推薦級別：D）［3］

5.2.2 醒酒藥飲 中藥白茅根30 g，大黃10 g，葛根30 g。煎水200 mL。神志清醒頓服，對于神志不清者可從胃管注入。 （證據級別：Ⅲ，推薦級別：D）［4］

5.2.3 中藥注射液急救

1）醒腦靜注射液：靜脈滴注，成人每日10～20 mL，加入5%葡萄糖注射液或0.9%氯化鈉注射液100～250 mL 中滴注。（證據級別：Ⅰ，推薦級別：A）［5-13］

2）復方麝香注射液：靜脈滴注，成人每日10～20 mL，加入5%葡萄糖注射液或0.9%氯化鈉注射液或10%葡萄糖注射液250～500 mL中稀釋后滴注。（證據級別：Ⅰ，推薦級別：B）［14］

3）參麥注射液：靜脈滴注，成人每日20～100 mL，加入5%葡萄糖注射液或0.9%氯化鈉注射液250～500 mL 中稀釋后滴注。 （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15-17］

5.2.4 針灸療法 取人中、涌泉、合谷、足三里4個穴位，先進行局部皮膚消毒，緩緩進針，得氣后留針觀察至患者酒醒。 （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18］

5.2.5 穴位注射法 對于酒毒導致嘔吐患者，可以采用穴位注射甲氧氯普胺注射液治療，用量為10 mg，穴位為足三里。 （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19］

5.2.6 綜合措施 監測患者的生命體征，興奮躁動的患者做好安全防護，必要時加以約束，預防跌倒等損傷意外發生，保暖，防止穢物吸入，保持氣道通暢，氧供充足，必要時輔助呼吸，氣管插管；維護循環功能，維持水/電解質及酸堿平衡；兼顧基礎疾病的防治。（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20-25］

5.3 辨證論治

5.3.1 酒毒攻心證

病機：酒毒蒙竅，傷氣耗陰。

治法：醒腦開竅，益氣固脫。

推薦方藥：安宮牛黃丸（《溫病條辨》）或回陽急救湯（《醫林改錯》）加減。 （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29-30］

常用藥：人參、熟附片、甘草、山茱萸肉、五味子、麥冬、生龍骨、生牡蠣、肉桂、陳皮。

5.3.2 酒毒肝膽證

病機：酒毒化熱，傳及肝膽。

治法：清肝利膽，解酒毒。

推薦方藥：梔子大黃湯加減（《金匱要略》）加減。（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28］

常用藥：梔子、大黃、葛花、白芍、車前子、澤瀉、竹葉、甘草。

加減：口渴喜飲者，加天花粉、麥冬；腹脹明顯者，加郁金、大腹皮、香附、川楝子，以疏肝理氣；腹痛明顯者，可加川楝子、延胡索理氣止痛；噯氣頻作者，可加半夏、旋覆花，亦可用沉香降氣散降氣解郁；若火熱內盛，灼傷胃絡，而見吐血，并出現脘腹灼痛痞滿，心煩便秘，面赤舌紅，脈弦數有力等癥者，可用《金匱要略》瀉心湯，苦寒泄熱，直折其火；黃疸者加茵陳、枳殼。

5.3.3 酒毒脾胃證

病機：酒毒壅滯，損傷脾胃。

治法：消食醒酒，調治脾胃。

推薦方藥：葛花解酲湯（《內外傷辨惑論》）加減。（證據級別：Ⅱ，推薦級別：C）［26-27］

常用藥：葛花、白蔻仁、砂仁、生姜、干姜、澤瀉、豬苓、茯苓、青皮、陳皮、木香、人參、白術、神曲。

加減：若兼飲食停滯，加用山楂、神曲、萊菔子消食導滯，健胃下氣；若惡心嘔吐甚，加橘皮、法半夏、竹茹，以降逆止嘔；若食積化熱者，可加黃芩、黃連清熱瀉火；若大便秘結，可合用小承氣湯；若胃痛急劇而拒按，大便秘結，苔黃燥者，為食積化熱成燥，可合用大承氣湯通腑泄熱，蕩積導滯。

6 現代醫學治療

以對癥支持治療為主，維持循環功能，藥物治療以靜脈輸入5%葡萄糖注射液或0.9%氯化鈉注射液，應用促酒精代謝藥物美他多辛加速乙醇在體內氧化，應用納洛酮有助于縮短昏迷時間，應用胃黏膜保護劑預防胃黏膜損傷，必要時可予以鎮靜劑治療。嚴重急性酒精中毒，血乙醇含量>108 mmol/L（500 mg/dl），或伴有酸中毒者，可行血液透析治療［31-37］。（證據級別：Ⅰ，推薦級別：B）

7 調攝及宣教

7.1 調攝

急性酒精中毒多數預后良好；重癥患者常遺有頭昏、乏力、胃納不佳等臟腑受損癥狀，可通過中藥如葛根、白及、陳皮、生姜等煎水服用調治，或服用米粥等顧護脾胃。

7.2 宣教

鑒于酒精在我國日常生活交往中應用廣泛，急性酒精中毒患者日益增加，由飲酒引起的疾病、交通事故、暴力和家庭問題已成為社會的焦點問題，飲酒已經成為繼吸煙與高血壓病之后的另一大疾病危險因素，醫護人員應在患者清醒及情緒穩定后向患者及家屬宣傳酒精中毒的危害，開展健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