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彬,趙 博
(貴陽中醫學院 貴陽 550025)
逍遙散是經典名方,為歷代學者所重視,應用較頻繁。目前針對逍遙散的功效、臨床應用、作用機制等方面有較多研究。但是對逍遙散藥味計量、炮制方法的認識存在不規范的問題,應用較為混亂,缺乏規范標準。不同研究者對于逍遙散組成及用量的使用各不相同,制劑方法也不符合原方,違背了藥劑學標準,導致對逍遙散的各種實驗和臨床觀察結果差異很大。在違背原方的基礎上做的大量實驗研究缺乏現實和指導意義。通過對逍遙散古方來源、古代度量衡及藥物炮制方法進行考證并結合現代研究,恢復逍遙散的原方原貌,糾正逍遙散原方藥味計量應用中的混亂局面,制定逍遙散藥味計量規范標準,為開發逍遙散新劑型奠定基礎。
逍遙散首見于宋代《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以下簡稱《局方》)卷九:“治血虛勞倦,五心煩熱,肢體疼痛,頭目昏重,心忪頰赤,口燥咽干,發熱盜汗,減食嗜臥,及血熱相搏,月水不調、臍腹脹痛,寒熱如瘧。又療室女血弱陰虛,榮衛不和,痰嗽潮熱,肌體羸瘦,漸成骨蒸。甘草微炙赤半兩、當歸去苗,銼,微炒、茯苓去皮,白者、芍藥白、白術、柴胡去苗,各一兩,上為粗末,每服二錢,水一大盞,燒生姜一塊切破,薄荷少許,同煎至七分,去渣熱服,不拘時候。”
“逍遙”一詞出自《莊子·逍遙游》,有“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逍遙于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之說。唐·成玄英疏:“逍遙,自得之稱”。王子接《絳雪園古方選注》[1]:“《莊子·逍遙游》注云‘如陽動冰消,雖耗不竭其本,舟行水搖,雖動不傷于內?!┲卺t,消散其氣郁,搖動其血郁,皆無傷乎正氣也”。為調和肝脾的常用方,主治肝郁血虛脾弱之證,服后肝氣得疏,血虛得養,脾弱得復,五臟元真通暢而神情愉悅,故名之“逍遙散”。[2]
除《局方》外,《傷寒六書》、《證治準繩·女科》等著作中都有以“逍遙散”為名的方劑,《中醫方劑大辭典》[3]收錄的還有十幾種,分別是:宋·薛古愚《女科萬金方》逍遙散、明·朱棣《普濟方》逍遙散、明·陶華《傷寒六書》逍遙散、明·徐春甫《古今醫統大全》逍遙散、明·龔廷賢《壽世保元》逍遙散、明·王肯堂《證治準繩·女科》卷二引《神巧萬全方》逍遙散、明·孫一奎《赤水玄珠》逍遙散、明·趙獻可《醫貫》逍遙散、明·陳實功《外科正宗》逍遙散、清·陳士鐸《辨證錄》逍遙散、清·徐大椿《醫略六書》逍遙散、清·張琰《種痘新書》逍遙散、清·吳本立《女科切要》逍遙散、清·沈金鰲《雜病源流犀燭》逍遙散、《女科秘要》逍遙散、《韋文貴眼科臨床經驗選》逍遙散?!秱鶗峰羞b散主治傷寒愈后勞復,陰陽易;《醫統》逍遙散主治脾胃虛弱,經脈不通,或寒或熱,不喜飲食,飽脹嘔吐,煩躁;《壽世保元》逍遙散用于和氣血,扶脾胃,主治室女十七八歲,脾胃受傷,氣血俱弱,誤食生冷,經脈不通,或百日或半年,顏色青黃,飲食少進,寒熱往來,四肢困倦,頭疼目弦,肚疼結塊,五心煩熱,嘔吐膨脹。雖同名為逍遙散,但其組成不同,功效各異。對歷代不同版本逍遙散以及與《局方》版本進行比較整理。見表1。
《局方》逍遙散因其疏肝解郁、健脾養血之效較好,流傳最廣,成為經典名方。在沒有特殊說明的情況下“逍遙散”專指《局方》版本。
逍遙散作為經典名方,目前臨床及科研都有較多研究。但是長期以來對其藥味計量的認識存在模糊混亂應用不規范的問題。不同研究者對于逍遙散的藥味計量應用不一致,同一研究者在不同研究中的運用也不盡相同。一些以逍遙散為基礎的研究甚至沒有在其文獻中明確指出使用劑量和藥物組成,只是籠統的交代方名。從搜集到的研究逍遙散的文獻中找到明確交代藥物用量或者藥物之間比例關系的54篇文章,對用藥劑量進行統計。見表2。
從上述統計結果可見,逍遙散的應用中無論是用藥比例、用量還是炮制品選擇都不統一,而且差異性很大。藥物不同用量、不同品種進行配伍,功效存在很大差異,也違背了藥劑學的原則。在“劑量”一詞中,“劑”表示將多味中藥合在一起使用,以達到治療某一病證目的的方劑之意?!傲俊北硎居嬃繂挝换蛉萜鳎脕肀硎痉絼┲懈魑吨兴幍挠昧?。兩詞合而用之,“劑量”即表示方劑中各味中藥的用量。[4]中藥劑量和相對劑量即每味藥的成人一日量和方劑中每味藥之間的比較分量運用是否得當,是決定方劑療效和確保用藥安全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一定范圍內,中藥劑量與療效是呈正比的。復方中的藥物不同配伍比例與療效之間存在關系,中醫主張辨證立法,以法統方,以法馭藥,在組成方子時各藥物會有君、臣、佐、使之分,各種藥物劑量的不同變化形式也都會讓整個處方的功用和主治產生一定的變化。[5]《明醫雜著·卷之三》[6]有云:“局方論癥治病,雖多差謬,丹溪曾辯論之,然方皆名醫所制,其君臣佐使、輕重緩急、大小多寡之法則不瘥也。近見東垣、丹溪之書大行,世醫見其不用古方,也率皆效顰,治病輒自制方,然藥性不明,處方之法莫究,鹵莽亂雜,反致生無甚有變癥多端,遂難識治耳!”也表明了遵循古方的必要性。
嚴格意義上講背離原方藥物組成和配伍比例關系后,所得的研究結果不能代表真正“逍遙散”。目前許多針對逍遙散的研究成果是缺乏嚴謹性的,缺乏規范一致的標準,甚至有些結果沒有意義。
由于古代度量衡不斷變革,不同朝代與現代的度量單位之間折算關系不同,導致今人在應用古方時計量換算易產生偏差。原方中柴胡、當歸、白術、白芍、茯苓、甘草有明確用量,而燒生姜和薄荷沒有。只記載“燒生姜一塊”、“薄荷少許”,后人在應用中很難準確界定用量,隨意性較大,也是后人應用是產生混亂的原因。
不同中醫藥類教材中對逍遙散的用量參考值以及用藥也有差別。如段富津《方劑學》[7]中逍遙散柴胡劑量為9克、賈波《方劑學》[8]中逍遙散柴胡劑量為30克、鄧中甲主編《方劑學》[9]中逍遙散柴胡劑量為30克。對于藥材的使用也不一致,如甘草,段氏、賈氏、鄧氏使用的是甘草,謝寧主編《中醫藥學基礎》[10]中逍遙散使用的是炙甘草。教材不規范也是造成逍遙散現代應用千差萬別的原因。但作為一個經典常用方,需要厘清真正的逍遙散藥味計量,來指導臨床和科研正確運用。
考證原方藥味計量,首先要對宋代度量衡及醫用度量衡進行研究。宋朝的度量衡制度承襲了隋唐五代以來的大量制,正式釆用“錢”作為法定的單位,又把長度單位中的“分”、“厘”、“毫”等單位名借用為重量的小單位使用,而且置于“錢”位以下,并全部釆用十進位。對宋代度量衡與現代度量衡折算關系,古今學者雖然做過許多考證。由于歷代度量衡制度的改變和地區的不同,所以古今用量差別很大。對于宋代度量衡與現代度量衡換算有幾種不同觀點:郭正忠先生[11]引證大量的古籍文獻資料考證,認為宋朝“一斤”約當今640克左右;丘光明[12]據宋代5件銅砝碼的單位量值,用平均法測算得1斤重合今634克;吳慧[13]認為宋初官秤1斤重680克,到北宋中葉1斤重640克;程磐基[14]研究宋元時期的1斤約合634~640克,1兩約為39.625~40克,1錢約為3.9~4克;邱隆[15]收集整理計量工作者和文物專家們研究度量衡史的成果將1兩合40~41.3克?!吨袊茖W技術史》[16]中根據已有的權衡標準器、出土的宋代銀錠、宋人考校古器物留下的宋代與西漢權衡單位量值的比率、劉承硅和李照對標準權衡器的研究,把1兩合41.3克,1斤合661克,定為宋權衡量標準量值?!吨袊茖W技術史》綜合了古器物測量、文獻研究和以往專家的研究成果,彌補了以往研究中支撐材料不足的問題,較為嚴謹,可信度更高。因此,在折算逍遙散現代用量時,宋代與現代度量衡的換算采用此的觀點,即1兩合41.3克。

表1 逍遙散歷代版本比較

表2 逍遙散劑量統計表 (單位:克)
關于歷史上度量衡的大小制問題。由于南北朝時期度量衡單位量較之漢制量值增加甚大,在一些特殊領域,如醫藥、調律方面的計量標準在短時間內不能隨著度量衡改變而改變。隋朝統一度量衡時,采用大小制。在醫藥、調律方面沿用漢制,即小制。重量方面小制的單位量為大制的1/3。隋統一度量衡的方案和措施,幾乎完全被其后繼的唐朝承襲,而大制更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盡管朝代變遷,量值也略有變化,但總屬于大制范圍)。[17]對于其他朝代是否還有各式各樣的大小制,一方面其他任何朝代都沒有這一必要,另一方面也沒有任何確切的例證加以證實。[18]隋、唐以后度量衡發生明顯增大變化。醫藥用量度量衡必然與當時代度量衡情況相適應。對于宋代醫用度量衡采用哪種稱制,支持小制[19]和大小制[20][21]共存的都有。本文目的是研究逍遙散,在此只探討《局方》的稱制?!毒址健ふ摵虾头ā份d:“古方藥味多以銖、兩,及用水皆言升數。年代綿歷浸遠,傳寫轉見乖訛,或分兩少而水數多,或水數多而分兩少,輕重不等,器量全殊。若不別其精粗,何以明其取舍?今則加減合度,分兩得中,削舊方之參差,合今時之行用。其方中凡言分者,即二錢半為一分也。凡言兩者,即四分為一兩也。凡言斤者,即十六兩為一斤也。”這段文字亦見于《太平圣惠方·論合和》說明當時醫家已經注意到了兩漢度量衡制度已經不再適合宋朝的醫用現狀,因而在編寫本書時,就已經將古方計量單位進行了換算。從本書中將漢代的“升”、“合”轉化為宋朝專門的“盞”也可以看到這種轉化。可見《局方》作為一部由國家頒布的大型醫書已經把所收錄的方劑按照宋代度量衡進行了換算。因此,逍遙散計量換算是應按照宋官制度量衡換算1兩折合現在41.3克。
薄荷與姜用量的確定需要對“少許”和“一塊”的定量進行考證。查閱大量文獻中沒有找到關于宋代方劑中“少許”的定量問題研究。在一些古代醫案中也沒能找出相關線索。對于宋代在處理“少許”和“一塊”時如何給量已無從考證。試分析原方姜薄沒有明確劑量的原因:一是當時對于“少許”和“一塊”可能存在一種約定俗成的用藥方式,非隨意定量;另一種也可能是這兩味藥在方中的作用并不重要,對于整個方劑的效果產生的影響不大。但從歷代醫家對于逍遙散的方解看姜薄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第二種猜想不成立。當姜薄在方中作用重要但又無法找到古代用法的線索時,可通過現代研究來確定。根據《中國藥典》進行定量也是一種較為可靠的依據。《中國藥典》給出的成人每日薄荷用量為3~6克。[22]在此其用量確定在上限值6克有參考價值。通常在沒有特殊說明的情況下,古方1劑指的是1天的用量,因此1劑逍遙散中薄荷用量為6克。
對于姜的用量的確定。前面提到的本次對現代研究逍遙散的文獻統計中發現54篇文章中給出姜確切用量的有41篇。煨姜出現9次,有3種用量,分別為1克、6克、10克,應用頻率最高的是1克和10克。《中國藥典》中沒有煨姜的相關論述,但給出了生姜的用量為3~10克。[23]炮姜、姜炭都屬于干姜的炮制品,煨姜是用鮮生姜加工制成。用生姜的用量作為煨姜的參考用量,取用量范圍的上限作為逍遙散中的煨姜用量,即1劑逍遙散中煨姜用量為10克。
長期以來對逍遙散藥味計量的認識存在模糊混亂問題,使逍遙散藥效學研究結果差異較大。其原因主要就是對逍遙散原方藥味組成缺乏考證、古今度量單位的換算關系不明及姜薄劑量不清。只有使用原方規范計量進行研究才能使相關逍遙散藥效學實驗結果是可信的。要解決這些問題要從最原始文獻入手,研究原文記載和宋代度量衡。還要針對逍遙散的出處《局方》中藥物衡制情況確定逍遙散藥味計量折算關系。逍遙散藥味計量按照宋代當時的官制折算,1兩折合現代41.3克。姜薄用量則通過《中國藥典》確定。最接近《局方》逍遙散藥味劑量是:炒當歸、去皮白茯苓、白芍、白術、柴胡各41.3克,炙甘草20.7克,薄荷6克、煨姜10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