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粉終結瘋狂斂財：當有人追星追出了人命

蘇顏

湖南90后女孩孫倩子，大學時四處追星、做粉絲，構成了她最張揚的青春期。然而，畢業后她不幸罹患重病，在人生絕境處，粉絲小伙伴伸出援手，激勵她要活下去！孫倩子脫困后，為了治病生存，直接走上了職粉之路，還混得風生水起。直到親眼見證了一場車禍，她徹底驚醒了……

追星落得畢業難，失業重病前路艱

2015年2月19日，中南大學湘雅醫院腎病內科外。時年25歲的孫倩子從3號診室走出來，給男友陳文橋哽咽著打電話：“確診了，我這輩子算完了……”掛斷電話后，她心中一片晦暗。

1990年，孫倩子出生于湖南省湘鄉市，她父親孫正濤在鎮上經營裁縫店，母親吳梅在社區工作。2007年，孫倩子考上武漢一所大學讀會計專業。大一時，同學約她去新華路體育場，免費看演唱會，同學說：“有人買票支持偶像，自己去不了，找人去充個人場?！蹦翘?，是孫倩子第一次看演唱會，現場熱烈的氣氛讓她熱血沸騰。

回校后，孫倩子火速加入這位明星的粉絲團，還在多次接送機、粉絲見面會上，認識了許多活動企劃和電視臺編導。后來遇到活動，要粉絲充場時，這些機構甚至直接聯系孫倩子，她總能很快將人湊齊，從不讓活動冷場。

大學四年，孫倩子不僅免費參加各種明星見面會、演唱會，還有些機構會提供“車馬費”。更有甚者，她還拿到不少明星的手機號碼，因為籌劃活動很賣力，不少明星都對她有印象，甚至還跟她短信聊天表示感謝。雖然在外混得風生水起，可孫倩子精力有限，學業情況不容樂觀。每學期，她都有掛科的情況出現，總在重修。

2011年畢業前夕，班上同學大多與用人單位簽約，孫倩子錯過了幾場重要的校園招聘。最慘的是，畢業前夕，她仍有一門補修課掛了，未能按時拿到學位證，最終只能延期一年。她投了不少簡歷出去，得到的回應寥寥無幾。

6月，孫倩子回了老家，父母給她托關系找了幾份工作，都要參加考試才能轉正，她沒干幾天就辭職了。直到12月，吳梅才托閨蜜胡麗萍，將女兒介紹到長沙做會計，月薪2800元。

2012年春節，在一次同學聚會上，孫倩子認識了英語培訓教師陳文橋，他倆年齡相當，有許多共同愛好，很快就陷入了熱戀。

因為工作很閑，孫倩子?？繆蕵钒素源虬l時間，她又重新混跡在了粉絲圈。因為薪水不高，那些團購專輯、買演唱會門票之類的活動，孫倩子能避就避。只是偶爾帶著陳文橋，去參加些免費歌友會等活動，權當是另類約會。

孫倩子發現長沙天天都有大牌藝人來錄節目，許多素未謀面的外地粉絲，直接找她幫忙弄活動門票、聯系租車接送或訂花等等，幫忙跑腿干活，她也能賺回扣。活動頻繁時，這部分收入遠高出她微薄的工資。陳文橋沒反對她追星，有空時，還陪她一起去奔走。

2014年10月，孫倩子和陳文橋見了彼此父母，準備買房結婚。就在他們憧憬未來幸福生活時，孫倩子雙腿莫名浮腫、身體疲累，背部也隱隱作痛，她吃了好久的止痛藥，都不見好轉。

直到2015年春節，在父母和男友的不斷催促下，孫倩子才到醫院做體檢，初步被診斷為慢性腎病。她又到湘雅醫院做穿刺，最終確診為原發性腎病綜合征Ⅱ型。身患頑疾，一下子將她擊倒了！更倒霉的是，得知她患病后，公司在合同期滿后給了1萬元補償，不再與她續簽合同。

粉友援手渡危難，生存面前不講對錯

因為孫倩子拖了三四個月才確診，加上發病后，她依舊熬夜，飲食也沒有注意，病情迅速惡化，有加速為尿毒癥的趨勢，一時間相當兇險。

孫倩子入院后，陳文橋的父母也趕來探望。得知她住院一周就花去好幾萬后，他們將兒子拉到僻靜處說：“倩子這病治不斷根，要一直花錢，還不能操心、不能干活，嚴重了可能還生不了孩子！你得趕緊跟她分手?！标愇臉蚺耍骸百蛔舆@樣，我提分手也太不是人了！”他們態度強硬：“你憑良心照顧她，我們沒意見，但是婚不能結了！”不久，他們又將給兒子準備的買房款要了回去。

眼看陳文橋和他父母鬧僵，孫倩子的內心變得更加脆弱又敏感，對這段感情也患得患失，常因為一些小事，跟陳文橋發脾氣，之后又抱著他痛哭失聲請求原諒。

孫正濤夫婦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女兒住院兩個月，十多萬積蓄已所剩無幾，當陳文橋拿出僅有的5萬元存款時，吳梅抹著眼淚說：“孩子，謝謝你！不光是錢，還有你給倩子的精神支持?！标愇臉虬参克f：“這是我該做的啊，您別難過，我相信倩子會扛過去?！笨蛇@些錢，也支撐不了太久，孫正濤夫婦準備賣了老家的房子，陳文橋也接了公司去益陽開小區授課的工作，經常上午在長沙上課，下午趕去益陽。他們的舉動讓孫倩子很受觸動，她逐漸不再鬧情緒，積極配合治療。

孫倩子患病后，很少上網。5月初，一位跟她熟悉的粉絲朋友，從北京到長沙出差，打電話約她見面，才知道她患病的消息。那女孩專程到醫院探望她，還留下2000元錢聊表心意。不久，孫倩子患病的消息，就在粉絲圈傳開了。

短短半個月，這些天南海北素未謀面的朋友們，竟然自發為她捐款達7萬多元。大家還制作了電子卡片，寫滿祝福和鼓勵：“祝你早日恢復健康，回來一起瘋！”“早日歸隊！”這讓孫倩子感動到泣不成聲，也更堅定了要好起來的決心。

接下來兩個多月，孫倩子的病情終于得到控制。7月底，她出院了，只需按醫囑堅持服藥，每三個月到醫院復查即可。陳文橋讓她在家繼續休養：“掙錢治病交給我，你狀況穩定后再找工作?！睂O倩子難過地說：“我已經成了你的負擔。”他卻笑道：“那也是甜蜜的負擔，我心甘情愿！”

眼看男友辛苦奔波，孫倩子于心不忍，她在粉絲群里哀嘆自己的境況。很快，一位叫“妮妮姐”的群友找她私聊，問她是否愿意做“職粉”。這位“妮妮姐”真名叫李妮，是一家公司的企宣，她在活動中接觸過孫倩子，知道她很有組織能力。

李妮告訴孫倩子，這份工作主要是粉絲圈管理和維護，包括帶領粉絲團配合公司的宣傳節奏，持續組織好打榜、刷音樂榜單、轉發評論微博，維持藝人的流量等等。這些內容孫倩子很熟悉，加上不用坐班薪水也還行，她答應試試。半年后，李妮對孫倩子的工作很滿意，又給她增加了線下宣傳推廣、網絡水軍招募，還讓她參與粉絲為偶像在公交車站、各大廣場電子屏投放廣告的行動，孫倩子的收入很快超過了陳文橋。

2016年春節后，李妮跳槽成立了一個公關工作室，將孫倩子招募到麾下。李妮出面承接藝人的經紀公司、節目組的外聯公關，主要工作是為當紅偶像炒作新聞熱點，孫倩子越來越忙，收入也成倍增長。

陳文橋擔心女友身體撐不住，休息時，常幫她當打字員。

一次，孫倩子指揮他在QQ群發偶像受虐的消息，讓水軍出動逼粉絲包場買電影票、花錢打榜時，他委婉地說：“別忘了你最困難時，那些粉絲朋友們的無私幫助！”孫倩子委屈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沒有錢，我就是你的拖累?。　彼麩o法辯駁。

2016年10月，孫倩子和陳文橋在長沙市雨湖區，首付了一套三居室，還買了輛代步轎車。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孫倩子做職粉的收入相當可觀，但高強度的工作，也讓她疲憊不堪，去復查的結果并不理想，醫生提醒她一定要注意。

于是，孫倩子在粉絲群里，發展了幾位在讀大學生做助理。他們這些瘋狂的小粉絲，都想獲得偶像獨家消息、擁有愛豆見面會門票，而且特別熱血，愿意為了愛豆出錢出力。這其中就包括在廣州讀書的19歲常德姑娘李鳳玲。

孫倩子幾乎是手把手教助手們，如何管理粉絲群，如何引導大家發帖、組織言論和反黑。其中，聰穎的李鳳玲領悟力最好，很快，她手中就管了近10個群，每次上網掐架、反黑的任務，也完成得特別漂亮。為激勵她，孫倩子常給她特別福利，安排她去廣州活動后臺，跟偶像見面、合影，給她獨家簽名照等。李鳳玲也特別信賴孫倩子，不僅親熱地叫她“倩姐”，每次路過長沙都要約她吃飯、逛街，遠比普通粉絲朋友親近。

無心之舉引意外，扭曲的青春誰買單

2017年6月底，孫倩子接到李妮的通知，第二天長沙臨時有個觀影活動，需要鐵粉助陣。因時間緊天氣熱，加上是放假時間，她召集了不少校園追星族。因為此前一天，孫倩子去體檢指標不太好，醫生讓她多休息。指揮布置現場太累，她立即上網找李鳳玲，鼓動她回來做現場督導，并承諾找贊助商，為她申請勞務費。

本來定好幾天后回家的李鳳玲，立即退掉了高鐵票，連夜坐長途巴士趕回長沙，第二天活動很成功，在旁督導的孫倩子非常滿意。

活動結束后，李鳳玲與她道別，攔了一輛摩的去趕回家的長途車。孫倩子隨后也準備回家休息，車行至拐彎處，卻發現路口停著一輛渣土車，遠處一輛摩的倒在地上，旁邊一男一女倒在血泊中，那個女孩正是李鳳玲，她嚇得尖叫不已！

孫倩子下意識地讓司機停車，她下車后在路邊親眼看到救護車來時，醫生查看過后搖頭，用白布蒙在了李鳳玲身上。那一瞬間，孫倩子淚流滿面、渾身顫抖。那天，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滿腦子都是李鳳玲的笑臉。接下來幾天，她不敢上網，不敢看新聞，甚至不敢接電話，心中滿是焦慮，盡管李鳳玲遭遇的車禍是個意外，可若不是她的慫恿，李鳳玲不會提前歸來喪命的。

那段時間，孫倩子吞下了所有秘密，過得像驚弓之鳥。她刻意減少了外出的工作，也想過去找李鳳玲的家人，跟他們道歉認錯；甚至想過徹底結束跟李妮的合作，再也不沾染粉絲圈。可她舍不得這份工作帶來的收益，更害怕失去這份工作后，她無法養活自己，無法治病了！

直到兩個月后，孫倩子才繼續出現在粉絲團內，開始組織各種活動。

9月中旬，孫倩子再次承接了一場明星見面會，她忙前忙后招呼粉絲造勢，臨近中午，活動結束時，她餓得前胸貼后背了。當天陳文橋調休，剛好開車來接孫倩子。一對中年夫婦走來問道：“請問，你是倩子嗎？”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點點頭，那位阿姨一個耳光甩了過來，孫倩子被打蒙了。沒等她反應過來，那對夫婦拉扯著她一頓打罵，陳文橋拼命阻攔，并報警求助。

很快，涉事雙方被帶到附近派出所，這對夫婦情緒依舊激動，中年男人悲憤地說：“我是李鳳玲的父親李國柱，她就是害我女兒的騙子！”孫倩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原來，李鳳玲的父母接到女兒的噩耗悲痛欲絕，恨不得隨女兒而去。半個月后，她的母親徐進在整理女兒遺物時，在她電腦里看到了女兒與“倩兒”的聊天記錄，才知道女兒為何會突然提前歸來，才知道這一年多來，女兒被人蠱惑在網上當水軍、追明星，最終把命都丟了！這對悲憤的夫妻根據聊天記錄，潛入進粉絲群，發誓一定要抓住導致女兒出事的罪魁禍首！

聽著李鳳玲父母的泣淚控訴，孫倩子根本不敢抬頭看他們一眼。回想起那個一直叫她姐姐的19歲女孩，她心里的愧疚和悔恨一并涌了上來。

陳文橋歉意地跟警方及李鳳玲父母道出了女友身患重病的情況，請求李鳳玲父母的原諒。“我的女兒再不會活過來了，她就是殺人兇手！”李國柱推開代孫倩子向他們道歉的陳文橋。最終，民警安慰并教育了李鳳玲父母后，也對孫倩子進行了批評教育，便讓他們各自離開?；丶衣飞?，陳文橋和孫倩子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爾后，李鳳玲父母找到律師，咨詢能否從法律途徑起訴孫倩子。在得到否定答案后，他們幾經輾轉查到了孫倩子的家，在樓下拉起橫幅，喊著：“殺人兇手！殺人償命！”陳文橋的父母聽說此事后，給陳文橋施壓：“大橋，就算倩子沒有生病，她這樣誤人子弟真不配做我們家的媳婦！”這一次，陳文橋思量再三，答應跟孫倩子分手。

接二連三的打擊下，2017年9月份，孫倩子原本穩定下來的病情突然惡化，腎功能衰竭加劇，全身水腫，她的父母緊急將她送往廣州軍區總醫院治療。看著父母為她焦心憂慮，偷偷地背著她哭泣的樣子，孫倩子終于理解了李鳳玲父母心中巨大的悲慟。

2017年底，孫倩子的病情得到控制，出院后，她跟父母商議，賣掉了她的房子，拿出20萬補償給李鳳玲父母，被對方拒絕。但數次登門道歉，李鳳玲的母親松口同意孫倩子去給女兒掃墓。在李鳳玲的墓地，孫倩子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回來后，孫倩子更換了手機號碼，徹底與此前的圈子隔絕了。

2018年春節后，孫倩子在老家湘鄉開了家小小的花店。她想鮮花代表著一切美好的事物，她曾經做錯過，而現在她要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編輯/錢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