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越 卜超楠 魯昱
(1.湖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2.北京工商大學商學院,北京 100048)
作為全球范圍內的普遍現象,稅收規避既包括公司通過游說從政府獲得的稅收優惠,又包括公司通過各種手段減少稅收的活動(李維安和徐業坤,2013)[48]。公司避稅行為是一種將財富從國家向公司所有者轉移的手段,它能夠將更多本應被國家征收的大量經濟資源留存于公司內部,減少現金流出,進而增加公司收益(Weisbach et al., 2002)[36],但是公司避稅行為減損了國家財政收入,扭曲了資本配置效率,使得收入分配失控。因此,探究影響公司避稅行為的內在因素,減少公司的避稅行為非常有必要。現有學者主要從公司內部治理和外部治理視角對稅收規避背后的動因及機制進行研究:部分學者討論了內部控制(陳駿和徐玉德,2015)[45]、管理層激勵(Desai and Dharmapala, 2006; Armstrong et al.,2015)[11][2]、董事會結構(Lanis and Richardson, 2011)[29]、股權結構(吳聯生,2009;Badertscher, 2013)[62][3]、機構投資者(Cheng et al., 2013; 蔡宏標和饒品貴,2015)[8][40]和產權性質(羅黨論和楊玉萍,2013)[56]等內部治理機制如何影響公司避稅決策;也有學者從制度環境(劉慧龍和吳聯生,2014)[53]、稅收征管(Klevenet al., 2011)[24]和政策不確定性(Katz and Owen, 2013; 陳德球等,2016)[23][42][41]等外部治理角度探討其與公司避稅行為之間的關系。上述研究側重關注正式制度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忽略了非正式制度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效應。鑒于此,本文將討論社會信任這一特定的非正式制度如何影響公司避稅決策。
非正式制度是指在官方認可的渠道外產生、傳播和施行,并被人們所共同恪守的社會規則,并且這些社會規則通常以不成文的形式來呈現(Helmke and Levitsky,2004)[21],包括人們的價值觀念、文化習俗、習慣和倫理道德等。正式制度包括政治(和司法)規則、經濟規則和契約:政治制度廣泛地界定了政治的科層結構,包括其基本的決策結構和日常程序控制;經濟制度界定產權,包括對財產的使用、從財產中獲取收入以及讓渡一種資產或資源的權利;契約則包含了專屬于交換的某個特定合約的條款(諾思,2008)[57]。對于我國的各種社會、經濟問題,如果僅從正式制度方面進行分析,而忽略在我國數千年的歷史中緩慢形成并影響深遠的非正式制度,顯然是不夠的(Allen et al., 2005)[1],非正式制度同正式制度一樣會約束人們的行為選擇。社會信任作為社會資本的核心之一,被認為是除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之外決定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增長及社會進步的關鍵因素(Knack and Keefer, 1997)[25]。任何時期的商業交易活動均依賴于信任,信任已成為一個社會經濟構建和運作的潤滑劑。信任作為交易的一種外部治理機制,可以使人們的經濟活動更具有秩序性,社會信任的缺失往往會導致交易活動不是完全基于互利性行為,而是相互剝奪(陳頤,2017)[46]。許多學者關注了信任在經濟領域各方面的影響:一是宏觀層面,已有研究表明,社會信任是經濟增長和金融發展的關鍵因素(La Porta et al., 1997;Guiso et al., 2004; Knack and Keefer, 1997)[27][16][25],因為經濟增長和金融發展基于分工的發展,如果沒有信任,社會分工和專業化的發展是不可能的;二是微觀層面,學者發現,信任是市場交易的前提,公司講信譽,公司的價值就會增加(張維迎,2006)[63];較高的社會信任會抑制管理層隱藏利空消息的機會主義行為,公司未來股價崩盤的風險會越小(劉寶華等,2016)[50];社會信任有助于降低公司交易成本,使得公司間更傾向于使用低成本的商業信用模式(劉鳳委等,2009)[51]。
關于非正式制度與公司避稅的關系,現有文獻集中討論了宗教傳統(Dyreng et al., 2012;Boone et al., 2013)[13][4]和社會資本(Hasan et al., 2017)[20]對避稅行為的影響。雖然各地區社會信任受到宗教信仰的影響,但分層宗教卻會阻礙社會信任的形成(La Porta et al., 1997)[27]。社會資本是指能夠通過協調的行動來提高社會效率的信任、規范和網絡(Putnam, 1993)[32],它本質上是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合作的能力,核心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即社會成員對彼此誠實、合作行為的預期(張維迎,2006)[63]。Hasan等(2017)[20]主要從公民規范和社會網絡的維度度量社會資本,卻忽略了最重要的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本文與Hasan等(2017)[20]的不同之處在于:一是本文提供了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的直接經驗證據;二是Hasan等(2017)[20]的檢驗以美國公司數據為樣本,而我國地域遼闊,各個地區的信任水平差異較大,以我國上市公司數據為樣本可以更好地檢驗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三是與西方國家相對完善的制度背景相比,我國的正式制度相對薄弱,各地區之間正式制度的發展也存在較大差異,本文考慮了在正式制度發展水平不同的地區之間,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影響的差異性。
較高的社會信任水平可以減輕投資者與公司管理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問題,增強投資者的投資意愿,降低外部融資成本,減弱公司持有現金的預防性動機,從而降低公司的現金持有水平(賀京同和范若瀅,2015)[47]。稅收規避是公司減少現金流出的一種有效方式。公司為了應對未來可能面臨的不確定性因素和潛在風險,有強烈的動機通過稅收規避留存更多利潤和現金(Hanlon and Heitzman, 2010; 陳德球等,2016)[19][42]。所以,較高的社會信任水平可能會通過減弱信息不對稱問題來影響公司的避稅行為。為了深入檢驗社會信任水平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本文利用我國2009~2015年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的相關數據,通過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試圖厘清社會信任水平對公司稅收規避行為的影響邏輯,并提供經驗證據。
本文的研究貢獻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在研究公司稅收規避的誘因時,以往文獻側重關注內部控制(陳駿和徐玉德,2015)[45]、董事會結構(Lanis and Richardson, 2011)[29]、機構投資者(Cheng et al., 2013; 蔡宏標和饒品貴,2015)[4][8][40]、制度環境(劉慧龍和吳聯生,2014)[53]等正式制度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鮮有文獻從非正式制度視角來考察我國公司的稅收規避行為,本文揭示了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影響的內在邏輯關系并提供經驗證據,既豐富了公司避稅行為影響因素的文獻,也拓展了社會信任的經濟后果研究;第二,本文從產權性質和市場化進程的角度進一步細化了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程度的影響,分析了在不同的內部治理和外部治理機制下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影響的差異性,并從融資約束維度檢驗了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程度的渠道機制及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對公司價值的影響,延伸和拓展了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的影響研究;第三,本文利用工具變量法,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來控制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之間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從而使研究結論更穩健、更有說服力。
社會信任通常被界定為交易的一方被對方欺騙的主觀概率(Guiso, 2008)[17]。較高的社會信任水平能夠減弱信息不對稱,提高信息透明度,可以降低機會主義行為所導致的經營效率的下降。即社會信任水平會對管理層決策產生重要影響。稅收規避作為公司的一項重要的管理決策,是否需要實施及如何實施勢必受到社會信任水平的影響。具體理由如下:
第一,地區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公司往往只需要擁有較低的現金持有水平,這降低了公司通過實施避稅活動來增加現金持有水平的激勵。稅收規避是公司減少現金流出,留存更多利潤和現金的一種重要方式。現金持有需求的降低會減少公司的稅收規避行為。信任可以為交易雙方提供穩定的心理預期,降低由于雙方信息不對稱而產生的交易成本。首先,較高的社會信任水平可以降低融資約束程度,減弱公司持有現金的預防性動機,降低公司現金持有水平,并影響公司的避稅行為。公司融資的一般方式有股權融資、債務融資及商業信用等。一方面,較高的信任水平能為投資者獲得更多關于該公司經營狀況的信息,增強投資者的投資意愿,進而緩解融資約束(賀京同和范若瀅,2015)[47];另一方面,社會信任可以提高人們的誠信意識,行為也會更加守信,銀行更愿意發放貸款(錢先航和曹春方,2013)[58],同時公司與供應商更容易相互信任,公司可以獲得更多的商業信用(Wu et al., 2014)[38],從而能夠及時滿足資金需求而降低避稅程度。其次,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地區,管理層會更恪守誠實守信的價值觀,減少損害股東利益的利己行為,并切實降低代理成本。為了更好地履行委托—代理關系,管理層的行為更加謹慎,會及時關注現金流的變化,降低現金流的濫用,從而為公司留存足夠的現金以維持正常經營。這降低了公司為獲取現金流而實施避稅活動的動機。
第二,社會信任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這增加了公司避稅行為被發現的概率1,增加了避稅的風險和成本,公司可能會因此而減少避稅行為。信任因能夠確立高效率且低成本的契約執行機制,從而構成了所有經濟交易的前提(陳頤,2017)[46]。經濟學家認為,社會信任之所以是經濟交易活動的必要條件,主要緣于社會中信息的不對稱。信息不對稱表明交易存在一定的風險,即擁有信息優勢的一方會利用自己的信息優勢損害另一方的利益來滿足自己的利益。公司的避稅活動有隱藏性,管理層與政府及投資者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管理層為了自身的利益會實施更多的避稅行為。社會信任可以增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提高信息透明度,使得公司的避稅行為更易被政府等監管部門發現。同時,公司的利益相關者也會將誠實守信作為自己的行為準則,不僅自律,還會監督他人,當他們發現公司有大量的避稅行為(尤其是偷、漏稅行為時)時,便會對其揭發,從而降低公司與政府間的信息不對稱。而避稅行為一旦被發現,公司一般會受到政府嚴厲的懲罰,使得聲譽受損、項目合作中止并失去社會信任。聲譽的建立和維持是公司規避機會主義行為、避免“囚徒困境”并保證交易順利進行的重要保障機制(陳頤,2017)[46]。社會信任水平越高,公司避稅行為更易被發現,從而遭受社會的譴責和消極對待,這會損害公司聲譽并增加日常交易的成本。因此,為了維護公司聲譽,降低交易成本,提高經營效率,公司可能傾向于減少避稅行為。
第三,社會信任可以通過約束管理層的道德而降低避稅動機。由于存在基于聲譽的信任“連坐機制”,對某地區社會信任的整體印象將會影響人們對待該地區公司和個人的信任度。公司管理層作為地區的一個個體,不同社會信任水平下,公司管理層的行事標準會有所不同。人們對待違規行為、欺騙行為的態度會潛移默化地受到當地信任水平的影響。管理層是公司管理策略的制定者和執行者,其在不同社會信任水平下的行為方式會影響公司的避稅決策。公司避稅行為減損了國家財政收入,影響了政府為社會提供各項公共服務的能力和機會,扭曲了資本配置效率,使得收入分配失控。因此,避稅也被看做是對社會不負責任的一種行為,是對政府及社會公眾的一種“欺騙”。社會信任水平較高的地區,人們會普遍認為周圍可信的人較多,政府會將稅收收入合理地用于公共服務,生活在當地的管理層更愿將誠實正義作為自己的行事準則,而不愿意“欺騙”他人。當避稅被視為是對政府、社會公眾的一種“欺騙”行為時,管理層為了維護自身聲譽,避免社會施加的道德壓力,會傾向于選擇減少避稅行為的策略。因此,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地區,公司的避稅程度越低。
上述分析表明,社會信任會減少公司的稅收規避行為。據此,提出本文假設:
假設1:限定其他條件,社會信任水平可以降低公司的稅收規避程度。
2007年我國進行了所得稅改革,將內外資公司所得稅稅率統一調整為25%,自2008年1月1日起施行。為使樣本公司處于穩定的稅制環境,排除制度變遷對公司避稅的影響,同時排除2008年金融危機可能產生的影響,本文選取2009~2015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并對樣本執行如下篩選程序:(1)剔除金融和公共事業行業,因為這兩類行業上市公司具有獨特性,可能對結果產生影響;(2)剔除ST、PT上市公司,因為ST、PT上市公司屬于財務困境公司,其異常行為可能會對結果產生影響;(3)剔除了實際所得稅率異常(大于1和小于0)及所得稅費用異常(小于0)的樣本;(4)剔除相關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8605個觀測值。上述數據篩選程序與現有文獻基本一致(吳聯生,2009;李維安和徐業坤,2013;陳德球等,2016;Chen et al., 2010;Cheng et al., 2013;McGuire et al., 2012)[62] [48] [42] [7] [8] [30]。本文社會信任數據來源于“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在2000年對全國進行的問卷調查、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編制的“商業信用評價指數”以及2011年各省每百人無償獻血數,市場化進程數據來自王小魯等(2016)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名義稅率的數據來自Wind數據庫,公司所在省份城市的數據來自RESSET數據庫,其他相關財務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為了消除極端值的影響,本文對所有的連續變量在1%~99%分位上進行了Winsorize處理。
1.公司避稅
目前的實證研究中,有多種衡量公司避稅的方法,但尚無統一的標準(Hanlon and Heitzman, 2010)[19],本文采用兩種最常用的方法來度量公司的避稅行為:一是會計-稅收差異(Btd)(Desai and Dharmapala, 2006)[11]。即 Btd越大,公司的避稅程度越高。會計-稅收差異(Btd)=(利潤總額-應納稅所得額)/期末總資產,其中應納稅所得額=(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費用)/名義稅率。二是扣除應計利潤之后的會計-稅收差異(Ddbtd)(Desai and Dharmapala, 2006)[11]。由于會計-稅收差異(Btd)度量公司避稅行為時未考慮盈余管理產生的影響(Hanlon and Heitzman, 2010)[19],所以,本文同時采用扣除應計利潤影響之后的會計-稅收差異(Ddbtd)來度量。Ddbtd通過以下模型來估計:

其中,總應計利潤(TACC)=(凈利潤-經營性現金流量凈額)/期末資產總額;μ為公司i在樣本期間內殘差的平均值;ε表示t年度殘差與公司平均殘差的偏離度;Ddbtd=μi+εi,t,即為扣除應計利潤影響之后的會計-稅收差異。
2.社會信任
本文采用以下兩個指標來衡量各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一是社會信任(Trust1),來自張維迎和柯榮住(2002)[64]委托“中國企業家調查系統”面向全國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公司領導者進行的調查問卷。社會信任的衡量是根據調查對象對“根據您的經驗,您認為哪五個地區的公司比較守信用(按順序排列)”問題的回答結果進行5點定序賦值后的加權平均值。二是社會信任(Trust2),借鑒曹春方等(2015)[41]的做法,采用中國管理科學研究院編制的“中國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該指數涵蓋了284個城市2011~2013年的信任指數,包括信用投放、公司信用管理功能、政府信用監管、征信系統、失信違規行為、誠信教育和公司家感受七個維度,可以綜合反映一個地區的信用環境好壞。本文按照城市將三年數據的平均值作為衡量社會信任的變量。
有學者發現,社會信任具有變化緩慢的特征,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穩定(劉鳳委等,2009;曹春方等,2015;Wu et al., 2014)[51][41][38]。所以,在實證研究中,廣泛使用的方法是使用地區某年的社會信任水平作為該地區某段時間社會信任的替代。
3.控制變量
借鑒Chen等(2010)[7]、McGuire等(2012)[30]和吳聯生(2009)[62]等文獻,本文設置以下可能影響公司避稅的控制變量:(1)公司規模(Size),等于年末資產總額的自然對數。根據政治成本假說,規模越大的公司,會受到來自監管部門及社會更多的關注,導致公司避稅的成本就越高(Zimmerman, 1983)[39];但規模效應理論認為,大公司擁有更多的游說資源,更有能力進行避稅(Siegfried, 1972)[33]。因此,無法預判公司規模系數的符號。(2)負債水平(Lev),等于年末負債總額除以年末資產總額。一方面,由于負債水平較高的公司其利息可以稅前抵扣,因此其避稅動機可能較小(Badertscher et al.,2013)[3];另一方面,負債水平較高的公司可能會通過避稅來節省現金流支出,以此來緩解債務壓力(Graham and Trucker, 2006)[14]。因此,無法預測Lev的符號。(3)資產收益率(Roa),等于年末凈利潤除以平均總資產。公司資產收益率越高,應納稅所得額越多,其避稅動機越高(Zimmerman, 1983)[39];但資產收益率越高表明公司經營越有效率,其避稅動機可能越小(Derashid and Zhang,2003)[10]。因而,無法預計Roa系數的符號。(4)賬面市值比(Bm),Bm越小,表明公司成長性越高,公司因受到更多地關注可能減少避稅活動(Chen et al., 2010)[7]。因此,預計Bm的符號為正。(5)無形資產密集度(Intang),等于年末無形資產凈值占年末資產總額的比重。研發費用具有部分稅收抵免效應,Thomas等(2015)[34]、李維安和徐業坤(2013)[48]均發現無形資產密集度與公司避稅顯著負相關。因此,預測Intang的符號為負。(6)投資收益(Eqinc),等于年末投資收益除以年末資產總額。符合條件的居民公司之間的權益性投資收益免稅,不計入應納稅所得額,公司可以實施符合條件的投資來避稅,故該比重越高,避稅程度越高。因此,預計Eqinc的符號為正。(7)是否虧損(Loss),公司上一年凈利潤小于0,則取1,否則為0。公司上一年度的虧損可以抵減當年的應納稅額,因而當公司上一年度虧損時,本年度稅負會較低(劉行和李小榮,2012)[54]。因此,預計Loss的系數為正。(8)存貨密集度(Invent),等于年末存貨凈值除以年末總資產。Gupta和Newberry(1997)[18]發現存貨密集度與公司的稅收規避行為負相關。因此,預計Invent的符號為負。(9)公司年齡(Age),等于報告年份-上市年份。公司的年齡越大,可能會更趨于保守,從而減少避稅行為(陳德球等,2016)[42]。因此,預計Age的符號為負。(10)公司成長性(Growth),等于營業收入增長率。成長性高的公司投資項目較多,能夠利用投資項目實施更多的避稅;同時,成長性高的公司需要更多的現金流,也有更大的動機進行避稅。Phillips(2003)[31]也發現成長性高的公司會實施更多的避稅行為。因此,預計Growth的符號為正。

表1 變量定義及計算說明
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
為了檢驗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之間的關系,本文構建了模型(2):因變量為公司避稅(Btd/Ddbtd),自變量為社會信任(Trust1/Trust2),為了控制行業及年度效應,參考陳德球(2016)[42]的做法,模型中引入了行業(Industry)(參照證監會2001年的行業分類標準,其中非制造業按一級行業進行分類,制造業按二級行業分類)和年度(Year)虛擬變量。本文使用模型(2)來檢驗假設1。

表2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結果顯示:在避稅指標中,Btd的平均值為-0.003(中位數為-0.004),說明大部分公司的應納稅所得額都大于會計利潤,表明我國稅法對應納稅所得額的認定較為嚴格,公司有較強的避稅動機;Ddbtd的平均值為0,這說明整體而言,剔除應計利潤影響之后,會計-稅收不存在差異,這與劉行和葉康濤(2013)[55]的研究相一致;社會信任指標中,以Trust1為例,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0.825和0.655,最大值為2.189(上海),最小值為0.046(寧夏),說明各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存在較大差異,這可以更好地檢驗社會信任的經濟后果;Size的標準差為1.244,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25.925和19.859,說明上市公司之間規模存在較大差異;Lev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0.885、0.048,均值為0.448,說明平均而言,樣本公司的負債率較為合理,但公司之間負債水平差異較大;Age的標準差為6.303,最大值為22,最小值為0,說明不同公司間年齡差異較大。其他變量結果與現有文獻基本一致,不再贅述。
表3列式了主要變量的Pearson相關分析結果。結果顯示:社會信任(Trust1/Trust2)與公司避稅(Btd/Ddbtd)的相關系數為正,符號與預期相反但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對各變量做相關性分析只是在排除存在多重共線性的前提下,僅考慮兩個變量之間的簡單相關性;若要更準確、深入地考察兩者之間的關系,則需要在控制其他變量的基礎上進行回歸分析。Btd與Ddbtd相關系數為0.991(p<0.01),Trust1與Trust2的相關系數為0.650(p<0.01),說明公司避稅和社會信任的衡量方式較為穩健。大部分控制變量與Btd、Ddbtd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說明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具有較好的代表性。此外,大部分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都小于0.5,表明本文模型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

表3 Pearson相關系數表
表4列示了社會信任影響公司避稅行為的OLS回歸結果。結果顯示:采用不同的方法度量社會信任(Trust1/Trust2)與公司避稅(Btd/Ddbtd)時,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均顯著負相關,即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公司所在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越高,公司的稅收規避程度越低。這說明對地區社會信任水平較高的公司而言,較低的融資約束、避稅風險和成本的增加及管理層的道德約束會促使公司實施更少的避稅行為,降低避稅程度,驗證了假設1。公司年齡(Age)的符號與預期相反,可能的原因是年齡越大的公司有更多的資源和避稅經驗,更有能力實施避稅活動,因而會增加避稅行為。公司成長性(Growth)的符號與預期相反,但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成長性高的公司受到的關注度也高,也可能注重自身聲譽的建立與維護,從而減少避稅活動。其他控制變量的結果與預期基本保持一致,不再贅述。

表4 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
考慮到公司內部治理、外部治理機制等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內外部治理差異也可能會影響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之間的關系。具體而言,本文將考察產權性質的內部治理機制與市場化進程的外部治理機制對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行為之間關系的影響。
1.產權性質
政府作為國有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對國有公司的干預與攫取要比非國有公司大。國有公司和非國有公司的避稅行為也存在一定差異,許多學者發現國有公司的避稅程度小于非國有公司(Bradshaw et al., 2012;吳聯生,2009)[5][62]。那么,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程度的影響是否因產權性質的不同而有所差異呢?
首先,高水平的社會信任會使公司有一種隱形的社會責任,為了提高財政收入,發展地區經濟,公司可能會減少避稅行為。國有公司的經營目標不僅要追求利潤,還要為政府承擔發展地區經濟、提高財政收入和維護社會穩定等社會責任(林毅夫和李志贊,2004)[49]。其中,提高財政收入以帶動地區經濟快速發展是重要的社會責任之一,這使得國有公司的避稅程度較低。而非國有公司一般沒有政策性負擔,其經營目標是利潤最大化,公司實施避稅活動可以降低稅負進而增加經濟利益,故非國有上市公司的避稅動機更大。社會信任水平的提高,會增強非國有公司的社會責任,從而降低為了經濟利益而避稅的意愿。因此,社會信任對非國有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更大。其次,相比于非國有公司,國有公司能夠獲得更多的稅收優惠和稅收返還(Claessens et al., 2008)[9],稅負更低。同時,根據《國務院關于試行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的意見》(國發[2007]26號)、《中央國有資本經營預算管理暫行辦法》(財預[2016]6號)等有關規定,國有公司實現的凈利潤需要按一定比例(5%-30%)上繳當地財政部門,并構成財政收入的組成部分。即國有公司實施激進的避稅行為,即便可以節省現金流,增加凈利潤,但上繳的國有資本收益會增加,且公司及其管理層還要承擔激進避稅行為帶來的被查風險及聲譽損失。所以,國有公司更愿意選擇保守的避稅策略,即社會信任水平的高低對國有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也較小。再次,社會信任可以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進而緩解融資約束。非國有公司的避稅行為受信息不對稱問題的影響更大,這是因為非國有公司處于市場劣勢,信息不對稱問題更為嚴重,融資約束較大,所以更有動機通過避稅獲得更多的現金。社會信任水平的提高,能夠降低信息不對稱,進而降低非國有公司的融資約束程度,公司的避稅動機也會因此下降。而國有公司由于其融資的便利,其避稅行為受社會信任水平影響較小。此外,從避稅風險的角度來看,我國垂直管理的政治體制為政府“尋租”提供了一定的空間,各級政府為了追求本地經濟的發展,實現其政治目標,很可能幫助與其緊密聯系的本地國有公司逃避中央賦稅(Cai and Treisman, 2005)[6]。并且,國有公司高管能夠利用其政治身份影響甚至干預稅收監管部門對公司避稅行為以及偷漏稅行為的檢查。因此,相比于非國有公司,國有公司的避稅風險更小,社會信任難以有效抑制國有公司避稅行為。綜上可見,與國有公司相比,非國有公司的避稅程度更大,社會信任對非國有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更大。
為了檢驗社會信任對不同產權性質公司避稅程度影響的差異,本文設置產權性質(Soe)的虛擬變量:國有公司為1,非國有公司為0。分組回歸的結果列于表5。表5的回歸結果顯示,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僅在非國有公司中顯著為負,說明社會信任顯著降低了非國有公司的避稅程度。即相比于國有公司,社會信任僅對非國有公司的避稅行為起到抑制作用。
2.市場化進程
社會信任作為一種非正式制度,可以減少公司的避稅行為。公司的各項經濟活動必然受到社會制度的約束,社會制度既包括正式制度,又包括非正式制度。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相結合能夠更好地理解我國這個轉型經濟國家的各種經濟問題(陳冬華等,2013)[44]。市場化進程是經濟、社會、法律與政治體制的綜合度量(王小魯等,2016)[60],是一種正式制度也是外部治理機制。一方面,市場化進程較快的地區,各項法規章程會相對更加健全,公司的各項行為受所在地區法律的約束更高,審計師也可能采取更嚴格的審計程序和方法對公司的避稅行為進行鑒定(陳冬和羅祎,2015)[43]。因此,管理層利用稅法漏洞進行避稅的空間較小。另一方面,市場化進程越快的地區,公司的避稅行為更易被發現,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懲罰也更加嚴厲。出于風險和成本的考慮,公司可能會減少避稅行為。但在不同的市場化進程下,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的影響可能有所不同,市場化進程和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的影響可能存在兩方面不同的作用。一種情況是,市場化進程促進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的抑制作用。有學者認為,法律能夠產生更高水平的社會信任(Knack and Keefer, 1997;Knack and Zak, 2003)[25][26]。社會信任可以減少信息不對稱,減少公司避稅的機會主義行為,而社會信任的維持需要較快的市場化進程予以保證。在較快的市場化進程下,公司避稅行為的成本和損失更大,不僅有更嚴格的制度,更高的懲罰,還會對公司的聲譽產生負面影響,所以市場化進程會加重公司避稅所要付出的代價,公司更可能減少避稅行為。即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程度的降低作用在市場化進程快的地區更為顯著,社會信任與市場化進程存在互補效應。另一種情況是,市場化進程和社會信任在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中是相互替代的。公司避稅的同時也會面臨一定的風險,在可以承受的既定的風險水平約束下,公司的避稅程度是有限的,市場化進程對公司避稅行為約束較強時,社會信任很難對公司避稅行為產生抑制作用。相反,在市場化進程約束較弱時,社會信任就可以發揮其外部治理的作用,彌補市場化進程的不足。而且也有實證結果發現,在法律環境較差的地區,社會信任更能有效發揮治理作用(Guiso et al., 2004;錢先航和曹春方,2013)[16][58]。因此,當市場化進程較慢時,社會信任更可能有效抑制公司的避稅行為。

表5 產權性質、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
為了檢驗市場化進程對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之間關系的影響,借鑒劉慧龍和吳聯生(2014)[53]的方法,采用王小魯等(2016)[60]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中“市場化總指數”來衡量市場化進程(Mar)2。該指數由“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非國有經濟發展、產品市場的發育程度、要素市場的發育程度及市場中介組織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五個方面組成,可以綜合地衡量一個地區的正式制度環境。Mar值越大,說明市場化進程越快。本文設置市場化進程的虛擬變量,將市場化進程指數進行高低排序,高于年度行業中位數的公司設為1,即市場化進程快組;反之為0,為市場化進程慢組。分組回歸結果列于表6。回歸結果顯示:市場化進程的快慢會影響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程度的抑制作用。從表中(1)~(4)列可以看出,Trust1與公司避稅(Btd/Ddbtd)的回歸系數僅在市場化進程慢的樣本組中顯著為負,這說明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僅在地區市場化進程慢的公司中存在,即市場化進程和社會信任在對公司避稅行為的影響中是相互替代的。使用Trust2衡量社會信任,回歸結果仍然保持一致。上述分析結果表明,公司所處地區市場化進程越慢,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越好。針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效應,社會信任與市場化進程之間存在替代效應。

表6 市場化進程、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
1.渠道機制:融資約束
前文已經證實社會信任可以降低公司避稅程度。為了更直接、更具體地展現社會信任抑制公司避稅行為的路徑,本文進一步探討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行為的渠道機制。對于渠道變量的選取,如前文所述,社會信任可以緩解融資約束,較低的融資約束可以使公司及時獲得現金以維持正常經營,財務困境風險較小,因而避稅程度較小。社會信任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降低避稅程度,因此本文選取融資約束作為中介變量。參照王亮亮(2016)[59]的做法,依據Kaplan等(1997)[22]和Lamont等(2001)[28]的檢驗結果及方法構建如下KZ指數衡量公司的融資約束程度:

其中,CashFlow為當期經營性凈現金流量與滯后一期固定資產的比值,TobinQ為公司TobinQ值,Dividends為當期現金股利與滯后一期固定資產的比值,CashHoldings為當期現金與現金等價物與滯后一期固定資產的比值。KZ指數越大,表明公司的融資約束程度越高。
為了檢驗融資約束的中介效應,借鑒Gu等(2008)[15]的做法,本文設定如下遞歸方程模型:

檢驗原理為:首先估計方程(3),若θ1顯著小于0,說明社會信任能夠降低公司避稅程度;然后再估計方程(4)和(5),若φ1和η2均顯著異于0,說明社會信任通過緩解融資約束降低了公司避稅程度;另外,如果方程(5)中η2顯著但η1不顯著,說明融資約束發揮了完全中介作用,但若φ1和η2中有一個不顯著,則須通過Sobel檢驗來判斷融資約束的中介效應。

表7 社會信任、融資約束與公司避稅
表7列式了社會信任通過緩解融資約束降低公司避稅程度的檢驗結果4。表中第(1)~(3)列提供了以Trust1衡量社會信任時融資約束作為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第(1)列Trust1系數顯著小于0,第(2)列Trust1的系數顯著小于0,第(3)列KZ的系數顯著大于0,Trust1的系數顯著小于0,說明融資約束具有部分中介效應。更進一步地,當對融資約束變量的中介效應進行Sobel檢驗時,中介效應檢驗的z值為-2.758,在1%水平上顯著異于0,因此融資約束具有顯著的部分中介作用。表中第(4)~(6)列展示了以Trust2衡量社會信任時融資約束中介效應的檢驗結果,結果與(1)~(3)列結果類似,在進行Sobel檢驗時,中介效應檢驗的z值為-2.891,在1%水平上顯著異于0。以上結果均表明,融資約束確實是社會信任影響公司避稅行為的一個渠道機制。
2.經濟后果:公司價值
接下來,本文進一步探究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行為對公司價值的影響。關于公司避稅程度與公司價值之間的關系,現有研究并未得出一致結論:一方面,傳統稅收理論認為,公司避稅能夠將更多的經濟資源留存在公司,可以減少公司的現金流出,有助于提高公司價值;另一方面,基于委托代理理論的研究發現,公司避稅行為的增加不一定能夠提升公司價值(Desai and Dharmapala, 2009)[12]。對公司而言,避稅雖然可以減少稅款支出,但也會增加實施避稅互動的時間與精力成本,進而增加財務報表重述、商譽喪失與法律訴訟等風險。在公司所有權與控制權分離的情況下,高管的避稅動機與股東并不一致,復雜、不透明的避稅活動為高管謀取私有收益提供了空間,這反而會降低公司價值(Desai and Dharmapala, 2006; Desai and Dharmapala, 2009)[11][12]。針對社會信任與公司價值的關系:Williamson(1991)[37]發現,信任可以為交易雙方提供穩定的心理預期,降低由于雙方信息不對稱而產生的交易成本,交易成本的降低可以提高公司績效;公司講信任,就會增加公司價值(張維迎,2006)[63];社會信任與公司價值存在著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即社會信任水平較高的地區公司價值更高(劉鳳委等,2009)[51]。那么,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能否提高公司價值呢?
本文參考Desai和Dharmapala(2009)[12]以及蔡宏標和饒品貴(2015)[40]的做法,建立如下模型(6)來檢驗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行為對公司價值的影響。借鑒Viallalonga和Amit(2006)[35]的做法,采用經行業調整后的TobinQ來衡量公司價值。同時,參照劉行和李小榮(2012)[54]、劉紅霞和索玲玲(2011)[52]等文獻,在回歸模型中還控制了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平方(Top1_sq)、獨立董事比重(Inde)和現金持有水平(Cash)等可能影響公司價值的變量。

表8 社會信任、公司避稅與公司價值

表8列示了社會信任降低公司避稅程度對公司價值的影響檢驗結果。第(1)、(4)列回歸結果顯示,社會信任(Trust1/Trust1)與公司價值(Tobin Q)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社會信任水平的提高可以顯著增加公司價值;第(2)、(3)、(5)、(6)列中社會信任(Trust1/Trust1)與公司避稅(Btd/Ddbtd)的交互項與公司價值均顯著正相關,說明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顯著提高了公司價值。
1.內生性問題的控制
前文分析表明,社會信任水平的提高會降低公司的避稅程度,但這一結論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內生性問題一般有三種形式,分別是反向因果關系、測量誤差和遺漏變量。由于社會信任能夠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不變,因而基本可以排除反向因果問題。但社會信任是調查數據,會受到許多因素影響,因而很有可能存在測量誤差和遺漏變量問題。現有文獻發現,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地區交通設施里程數及地區教育水平等會對一個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產生影響(張維迎,2002)[64]。借鑒劉鳳委等(2009)[51]與曹春方等(2015)[41]的研究,本文采用經濟發展水平、交通設施里程數及地區教育水平5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回歸。第二階段的回歸結果列于表9。結果顯示:(1)Durbin-Wu-Hausman檢驗結果顯示χ2(1)統計量p值均小于0.1,表明確實存在內生性問題,工具變量回歸結果更為準確,且在第一階段回歸中F統計值均大于10,說明所選工具變量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即工具變量是有效的;(2)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在1%的置信水平顯著負相關,即控制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后,社會信任仍能降低公司避稅程度。這與上文的結論保持一致。
2.改變度量方法的穩健性檢驗
(1)替換社會信任衡量方式。借鑒Guiso等(2004)[16]與劉寶華等(2016)[50]的研究,采用2011年各省每百人無償獻血數(Trust3)來衡量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回歸結果報告于表10第(1)、(2)列中。結果顯示,社會信任與公司避稅(Btd/Ddbtd)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表明社會信任水平越高,避稅程度越低。可見,改變社會信任的度量方法,研究結論與前文保持一致。
(2)替換公司避稅的度量方式。本文借鑒吳聯生(2009)[62]的研究,采用實際稅率(Etr1/Etr2)來衡量公司的避稅程度。其中Etr1用“所得稅費用/息稅前利潤”,Etr2用“(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費用)/息稅前利潤”計算得到,實際稅率越大,表明公司避稅程度越低。采用Etr1/Etr2衡量公司避稅的結果列于表10第(3)~(6)列。回歸結果顯示,社會信任的系數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地區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公司其避稅程度越低。即改變公司避稅的度量方法,研究結論與前文仍保持一致。
綜上可見,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未發生實質性變化,說明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較高的可信度。

表9 穩健性檢驗:工具變量(2SLS)

表10 穩健性檢驗:改變度量方法
社會信任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增加公司避稅的風險和成本以及給予管理層更多的道德壓力而降低公司的避稅行為。本文以2009~2015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運用OLS和分組回歸的方法檢驗了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的影響。研究結論如下:(1)公司所處地區社會信任水平越高,其避稅程度越低,即社會信任可以抑制公司的避稅行為;(2)相比于國有公司,社會信任僅對非國有公司的避稅行為有顯著的抑制作用;(3)社會信任和市場化進程都能起到公司外部治理的作用,兩者在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中是相互替代的;(4)社會信任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降低避稅程度,即融資約束是社會信任影響公司稅收規避行為的一個渠道機制;(5)社會信任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顯著提升了公司價值。在控制內生性問題和改變主要變量度量方法的穩健性測試后,本文結論依然成立。上述經驗證據表明,社會信任是公司避稅行為的重要影響因素,本文豐富了公司避稅的影響因素以及社會信任的經濟后果文獻。
本文政策建議有:(1)社會信任水平的提高可以降低公司避稅程度,因此要減少公司避稅行為,可以從社會信任等制度建設方面入手,發揮公共權力在建立社會信任機制中的核心作用,提高地區的社會信任水平。同時,考慮到社會信任水平較低的地區公司避稅程度更高,因此,對于社會信任水平較低的地區,建議稅收監管部門適當增加稽查覆蓋面、加強征管力度,增加公司避稅的風險和成本。(2)社會信任可以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降低公司避稅程度,融資約束越高的公司避稅程度越高,因此,對于融資約束較強的公司,尤其是非國有公司,政府等有關部門應完善金融市場制度,提高金融發展水平,通過緩解融資約束來降低公司的避稅動機。(3)社會信任及其對公司避稅行為的抑制作用均能顯著提高公司價值,說明公司應該重視自身信譽建設,同時政府應該為具有良好信譽的公司提供更多、更便利的服務,這種“雙管齊下”的舉措將為維護股東利益、助推公司的可持續發展和維護市場經濟的良序運行奠定堅實基礎。
注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