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資深心理咨詢師的告白

鈴子

從2001年開始，國家勞動部實行心理咨詢師的職業資格考證開始，心理咨詢師這個職業開始漸漸進入大眾的眼簾，從好奇、不信任到逐漸獲得一部分人的接納。

記得十幾年前我剛創辦心理咨詢室時，父親問我：“心理咨詢真的能幫助別人嗎？”我說當然！他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所以每次和他一起聊天有觸及到心理咨詢的話題時，我就會不停地巴拉巴拉對他說，我最近又輔導了某個人，他原來心理問題多嚴重，現在已經基本恢復，可以上學了，或者可以上班了等等。

現在，他是終于相信心理咨詢是真的可以幫助有心理問題的人了！除了我不停地灌輸之外，他也看到我有很多回頭咨詢的咨詢客或他們做完咨詢后推薦別人來咨詢。因為正常人都明白不會有人傻到咨詢沒有效果，卻還一次又一次付錢來找你做咨詢。

可是直到現在，能真正信任心理咨詢的也只是一部分人。有很多人碰到心理問題首選醫院，還有就是去拜拜，祈求神靈去邪消災。他們不相信做心理咨詢可以解決心理問題，因為他們理解中的心理咨詢就是聊聊天，開導開導而已。

曾經有一個案例我印象特別深刻。一個高中的女生，有嚴重的焦慮情緒前來咨詢。因為在電視里看過記者對我的采訪，對我印象良好，強烈要求母親帶她來找我咨詢。做完咨詢后她母親和我單獨交流，她直言帶孩子來找我，只是滿足孩子對心理咨詢的好奇。且心理咨詢太貴，她們家是工薪階層，付不起咨詢費。我記得當時我的咨詢費并不高，同時我也了解到孩子父母的工作不至于付不起咨詢費，覺得這只是女孩母親不想再帶她來咨詢的借口。她離開咨詢室前說帶女兒去旅游一下可能就好了。

果然，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她們沒再來。

再來時是第二年，這女生已經休學一年，而且此時已經處于精神分裂癥的邊緣狀態。

我的咨詢中類似女孩的這種境況間或出現。這讓我深深地感到難過和無力。這也說明心理咨詢的宣傳和科普工作任重而道遠。

當然，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接受心理咨詢。有不少90后、00后的人群在碰到心理問題會立即想到請專業人士幫助。我現在做過的學生咨詢中有不少是孩子主動要求父母帶其來做咨詢，這是一個可喜的現象。

一二線城市對心理咨詢的接納度更高一些，已經出現不少專職的心理咨詢師，也就是他們能靠心理咨詢養活自己。這個現象說明在當地前來咨詢的人很多。

但心理咨詢仍然存在不少大眾誤區。

當下還是有不少人認為心理咨詢就是陪人聊聊天，顯然在他們的眼里這個職業并沒有什么技術含金量。某些熟人碰到我會說：“這個咨詢我也會做哈，我曾經就跟誰誰開導半個多小時，他當場就想通了，就什么都好了。”這也許是真的。但是他們碰到的人只是遇到現實中一些簡單的心理問題。

但是如果你碰到一個強迫癥或其它什么嚴重心理問題試試，你真能在半個小時把他搞定？你以為這些學習心理咨詢的，特別是臨床心理專業的學生在大學里每天都學習一些閑書嗎？我們這么多年來的勤學苦練也就只抵上你半個小時的開導開導？

有人認為，心理咨詢不就是幫助人的嗎？所以你們做咨詢就是要奉獻愛心啊！那你們怎么可以收費呢？如果咨詢談到錢，就很傷感情，似乎心理咨詢師就從高高的天上跌落到凡間，變得俗不可耐了。

這個問題還會出現在一些自身有一些心理問題的心理咨詢師的身上，他們的心理咨詢不收費。

比如自己內心弱小無助，通過心理咨詢把這種無助的心態投射到來訪者的身上，以此來滿足他們內在虛弱無助的心理。

或者是想通過心理咨詢來滿足控制別人的愿望，因為在他們的生活中有太多不可控的部分，而做免費咨詢是操控另一個人最好的方式。我不收你的咨詢費，從咨詢時間到咨詢方案等你都應該聽我的，就比如今天我心情不爽，我可以隨意取消已經預約好的咨詢。咨詢的邊界由咨詢師隨意突破和變化。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是對自身的心理咨詢能力沒有自信，覺得自己的咨詢不配收費，所以始終不敢收取咨詢費，那就奉獻愛心吧。

當然還有一些別的什么原因，在此不一一列舉。

總體上他們大都想通過為別人做免費咨詢來滿足自己某些顯性或隱性的利益。

我并不是說心理咨詢師不能做公益咨詢，能用自己的職業之長為社會做一些回報，這也是每個公民的職責。關鍵是如果把心理咨詢純粹當成是奉獻愛心，就值得往深層心理層面去反省。實際上要做好心理咨詢的公益活動，是一個很巨大的工程。世界上有心理困難的人何其多，就憑某些人的一己之力，實在是微不足道。個人認為，心理健康的普及性工作應由政府來完成。

心理咨詢這個工作的確可以讓咨詢師有很強的成就感和存在感。曾經有來訪者通過想象，感覺我就像頭上帶著光環的觀音或者佛之類的，實在受之有愧。但是從心理層面來說，咨詢師于不少深陷于心理沼澤的來訪者來說，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所以心理咨詢大大地滿足了心理咨詢師的助人愿望。事實上，這也是我這么多年能堅持咨詢的原因之一。但是需要強調的是：心理咨詢師做咨詢僅僅為了滿足助人的愿望，他（她）是很容易卷入到來訪者的問題當中，專業的說法是反移情了。這是心理咨詢十分忌諱的，不但影響到咨詢的效果，也影響到咨詢師自身。

有不少來訪者一到咨詢室，就以一百五十分的信任對你說：聽說你做心理咨詢很厲害，我就全靠你啦！還有不少家長帶著孩子來咨詢，說我的孩子就交給你了，你要幫助他（她）解決所有的問題啊！于是乎交了咨詢費就萬事大吉，沒我啥事了。我的問題就由咨詢師你一人全部承擔。

心理咨詢是咨訪雙方在心靈上互動的過程。事實上，來訪者才是心理咨詢的主體。心理咨詢師只是協助來訪者看清問題，并幫助來訪者解決問題。在孩子的咨詢上，家長要學習改變自己。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如果孩子出了問題（應激事件引發的心理問題除外），只咨詢孩子而忽略了家長和家庭關系的咨詢，可以說是不稱職。

有人說：“我到醫院精神科掛號，主任級醫生只要十元，你一個小時咨詢費收幾百塊，太貴了！”心理咨詢是一種精神層面的工作，看不見，摸不著，而且效果也不是立竿見影，是有滯后性的。所以不少人看不見它的意義和價值。

說這么多，需要明確的是：心理咨詢是一份需要長期、持續投入的事業！專業性的獲得與自我的提升都需要大量的投入，是一種很耗時間很燒錢的職業，是專業性很強的一種職業。作為一份專業的助人工作，心理咨詢師本身是應該具有較高的技術門檻的。

心理咨詢師每次咨詢都是與來訪者在心靈上無聲的交戰。來訪者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當然包括每一句話都是咨詢師要及時捕捉，并做出判斷。如何提問，如何應答等都需要咨詢師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專業的回應。所以在咨詢的過程中，咨詢師的每個神經細胞都要隨時緊繃，隨時用所學的專業知識進行應對。另外，咨詢師還需要面對來訪者的反移情，面對來訪者的攻擊，還有咨詢過程中的反復等問題。尤其在咨詢過程中，來訪者出現應激狀態，是相當考驗咨詢師的。

經常會碰到有人對我說：你是學習心理學的，你一定什么都很厲害！你應該不會生氣吧？你也不會熬夜，也不吃零食？……好吧，在他們的眼里，我是個心理咨詢師，我就是個神！我想說我也會生氣，偶爾孩子事情沒做好也會大聲批評她！另外，我也會因為工作需要熬夜完成任務。對了，也吃零食，偶爾吃點像小龍蝦、燒烤之類的東西。再敲下黑板：心理咨詢師首先是一個人，他們也具有常人的很多特點！他們是人，不是神！他們不過是一個學習心理咨詢的專業人士而已！

如果有心理咨詢師在你的面前表現十分完美，什么都是滴水不漏，就需要警惕了。如果在你面前象神一樣高高在上，讓你膜拜，我建議你最好不要找他咨詢，因為他可能就是個江湖騙子，或者個人有嚴重自戀等個人成長問題沒有得到解決。

其實心理咨詢的工作有明確的范圍，精神障礙和一些嚴重人格障礙不是心理咨詢可以解決。另外來讓你幫助他們解決現實問題的，比如讓你幫忙找女朋友，找工作之類也不是咨詢師要做的工作。有咨詢經驗的咨詢師會發現心理咨詢是一種變幻莫測的職業，經常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