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美麗記在心尖

□王子君

真實是游記這種文學體裁的生命力賴以長盛不衰的重要元素。無論是以記錄行程為主的記敘型游記、以抒發感情為主的抒情型游記、以描繪景物景觀為主的寫景型游記，還是以通過游記來說明某個道理的說理型游記，都離不開對旅游經歷的真實記錄。華靜的《停不下來的腳步和云朵》（以下簡稱《云朵》），在對旅行中所經歷的人與事、景的記述中所表現出來的濃厚紀實筆法，使這種客觀冷靜、真實準確的紀實保持了游記的鮮活特色，風格迥異，自成一番美的天地。

《云朵》中的每一篇作品，在既有重點交代又有細節真實的記錄中，傳遞出了一幅幅風云際會的時代畫卷和當代人心靈的脈動圖表。當觸及時代的苦難時，作者則是沉甸甸的拷問與反思，毫不矯揉造作，態度十分真誠。在《穿行在南部的那三天》中，作者將三天的采風活動濃縮成6000字左右的文章，一一呈現出南部歷史文獻、長坪山紅軍英烈故事、升鐘湖的文化盛事、工業園區里的桂花城等代表性元素，雖是提案式的呈現，卻已將南部歷史沿革、人文古跡、革命傳承、文化創新、經濟發展的清晰脈絡像一部完整的紀錄片一樣展現給了讀者。

旅途的經歷再美，沒有文學性的表達，寫出來也會平淡無趣。《云朵》表面上，行文是對采風或游歷的記述，沒有刻意追求特別的構思技巧，但景物描寫、心理刻畫、細節鋪陳等文學性要素交相輝映，細品便可感其渾然天成。更多時候，詩意與哲思并存的表達，又抒發出一份屬于女性文人的浪漫情懷。就以作為書名的《云朵》一文為例，開頭就是：“行走大理，心被天上大塊大塊飄逸的云朵召喚著，腳步停不下來，也不舍得停下來。”我感覺她是被云朵牽著在走。那高高的藍天，那大塊大塊的云朵，還有關不住的清新空氣，成了她詩意井噴的源泉。她寫煙火味道，寫茶馬古道的傳說，寫從大理唱響世界的名曲《小河淌水》誕生地彌渡，寫洱海中的金梭島……那每一個充滿詩意的句子本身就已經構成了風景，構成了一幅幅由歷史傳說與白云朵朵相互映襯互不驚擾的世外桃源。藍天上的白云，停不下來，追趕美好生活的腳步，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卻不見匆忙，只見一片寧靜美好。“行走大理，停不下腳步。留戀那行走的云朵，讓人不舍得說再見。”一千多字的篇幅卻讓一個何等美、何等令人神往的大理像天上的白云一樣躍然眼前！

事實上，書中每一篇文章都有隨性而詩意而哲理的文字閃閃發光。《我在民間》中的“我生命的疆土在民間”；《想在宜興住下來》中“生活的路上，風景，也是我們自己”；《風景老人》中“能坐下來看風景，本來就是一種人生”；《永遠的普羅旺斯》中“在這里，那泥土是我，那光線是我，甚至，那樹上的小鳥都是我”；《在武鄉體驗八路軍文化》中“娘，不是一個人，娘是整個太行山，娘是武鄉的山山水水”；《后石塢的那片松》中“被世俗熏染著，有時候會失卻本真的東西。當自己明白，最需要的，是不喪失一種風骨。這，讓人擁有自信，繼而，立于世，踏實”……對于旅行活動的寫實和心理萬般的感受水乳交融，情理并存，文情并茂。

游記至美的最高境界當是讓人感受愛。作者用一雙盛滿愛的眼睛看旅途風物，目之所及充滿了人文關懷，《用中國式的思維感受世界生活》一文，記述她應邀去美國參加文化交流活動的旅程。因受時差的困擾，作者不愿起床。黑人女傭打掃衛生后，見狀輕輕為她拉上窗簾。等她醒來，又及時為她送來午餐和熱咖啡，將一把鮮花插在桌上。做所有這一切時，黑人女傭都帶著恬靜的微笑。作者按照習慣給她小費，她卻拒絕了，只要求和作者合影。兩個人歡天喜地地合了影。為感謝黑人女傭對自己周到的照顧，也因為感動，作者臨走時送黑人女傭一方小手帕。黑人女傭喜悅至極，大聲地用漢語說：“我喜歡你。”這樣一句簡單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作者。原來，文化交流體現在瑣瑣碎碎的細節里。友好和關愛是沒有國界的，愛可以促進文化交流。在這樣一種理念下，作者去韓國、捷克、斯洛伐克、法國巴黎等地，即使在有語言障礙時也無懼交流。用心交流，用愛傳播文化，收獲到的就會是愛和文明。作者所到之處，看見自己、看見世界、看見眾生的同時，發現文明、發現純真、發現美，并把這一切的美好記錄在心靈里。這種看見與發現讓她的記錄變得故事更生動、情感更飽滿、思想更豐盈，隨處可拾的思想珍珠，很輕易地就落進人心，游歷的記錄便產生了表現藝術真實的奇妙效果，文學的美育功能大大凸顯。

人一生走過之處也許數不勝數，但大部分走馬觀花，如過眼云煙，而在華靜筆下，那些地方的美因之有了記憶，有幸讀到這些作品的讀者也把美麗記在了心尖。在《從哀勞山走出來的思緒》一文中，我讀到了她走到哪里便將哪里寫成美麗文字的秘密：“在紅河采風的幾天，我總在一個小本子上記錄所見所聞。”我不由感慨，旅行途中的很多思想的火花都會轉瞬即逝，以后我也要隨時記錄下經歷的事。她感染了我，也會感染每一個讀者。

為什么華靜的游記會有如此美的感染力？我在《泰山情緣》中找到了答案。外婆告訴她，你出生時，很奇特，整個天空是紅色的，那紅像是一層薄薄的紗，把地上的一切都罩成了紅色。其實，她是誕生在一片紅色的夕陽里，但據此，外婆說她是泰山女神碧霞元君送給家人的禮物。作者一直奇怪外婆為什么這么說，直到她旅行的腳步登上了泰山，才明白其中的深意。她是泰山的孩子。泰山是什么？是大氣，是視野，是情懷，是松。春夏秋冬的松，是獨立，是堅強，是風骨。總之，都是美的品質。

這世界上，似乎只要作者去過的地方，就有愛，就有美好。就像一只蜜蜂，身為傳粉者的實際價值比其制造蜂蜜的價值更大，《云朵》超越了游記承載的內容，具有更高層次的審美意義。有真，有美，有愛，世間一切，就都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