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廢處理 五味雜陳

○ 文／本刊記者 鄭 丹

石化企業的固廢、危廢留不住、留不起，外委處置又遇諸多難題。

龔杰暉................................................................................................................................................................................中國石化上海石化安全環保處工程師唐安中................................................................................................................................................................................中國石化九江石化安全環保處副處長.翟京宋.....................................................................................................................................................................................中國石油廣西石化生產三部副主任

繼最嚴《安全生產法》、最嚴《環保法》之后，最嚴《固廢法》也將掀起蓋頭。

近日，國家生態環境部發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修訂草案增設了生產者責任延伸制度、垃圾分類制度等，還提高了對多項違法行為的罰款額度。此外，修訂草案還新增了區域合作、統籌建設區域性危險廢物集中處置設施等條文。

對石油化工企業來說，落實隨企業日常生產產生的固體廢物和危險廢物的去向并保證有效處置已成為安全環保人員心上的一塊大石。在新《固廢法》即將出臺之際，本刊記者特邀石化企業安全環保部門負責人對固廢和危廢處置的方方面面進行討論。

恐：徘徊法律風險邊緣

中國石油石化：大家好！請問煉化企業在生產過程中會產生哪些固體廢物？

龔杰暉：上海石化產生的固體廢物分為危險廢物和一般固廢。危險廢物主要包括含礦物油廢物類、廢催化劑類、精餾殘渣類、有機樹脂類、廢吸附劑類、廢包裝桶等；一般固廢包括電廠爐渣、脫硫石膏、制水污泥、生化污泥、廢保溫材料等。

唐安中：九江石化主要產生的危險廢物主要是含礦物油廢物、廢催化劑、廢有機離子樹脂、廢活性炭以及曾經裝過潤滑油的廢桶等危險廢物；一般固廢主要是電廠鍋爐、煤制氫裝置氣化爐灰飛及爐渣，等等。

翟京宋：廣西石化產生的固體廢物主要有污水場的污泥、儲運系統清罐產生的油泥、報廢催化劑、脫氯劑、脫硫劑、吸附劑、白土等。

中國石油石化：目前，石化企業的危廢處置主要依據哪些法律規定來執行？

龔杰暉：對危險廢物的處置，我們一直根據國家制定的危廢相關規定和規范執行。2016年新版《國家危險廢物名錄》出臺后，對之前一些模棱兩可的類別做出了科學分類，劃分標準更加細致。例如，以前對于廢催化劑只能以是否含油來區分，新名錄則專門針對不同工藝廢催化劑設定了不同代碼。在2016年以前，我們有一套350萬/年催化裂化裝置產出的廢催化劑尚未被列入危廢，但在新名錄中被明確為危廢，代碼為251-017-50。

唐安中：《國家危險廢物名錄》、《環境保護法》和《固體廢物污染防治法》等相關法律和有關標準規范規定對固廢包裝、臨時堆放場所管理、貯存場所管理、收集與運輸過程和處置方式等均做出明確要求。如固廢包裝方面，廢溶劑、廢試劑等有流動性的危廢必須用桶裝并密閉，適度預留膨脹空間；廢催化劑、廢吸附劑等固體首選噸裝袋包裝，應裝填密實，滿足疊層堆放要求；易發生自燃的固體危廢應采用桶裝方式，并由產生單位采取防止自燃的措施。流動性好的污油、油泥優先采用槽車運輸，流動性差的油泥根據現場情況可以選用桶或噸袋包裝，并及時粘貼符合規范要求的標簽。對固廢臨時堆放和貯存場所也有相關的管理要求。

中國石油石化：在實際工作中，固廢和危廢處置給您們的工作帶來怎樣的壓力？

龔杰暉：上海石化每年產生的危廢量近萬噸。但在我看來，工作量的壓力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壓力是這項工作讓我們感到時時有可能觸碰法律紅線，而法律風險還很難把控。

例如，危險廢物種類繁多，細分不易，需要有效的技術鑒別和較為完善的管理。例如，不能把兩種固廢混在一起打著一個代碼送出去處置。但在實際工作中有時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不能確定兩種固廢按照什么類型處置，如可能其中一種屬危廢，一種屬一般固廢。當然，我們是可以把這兩種固廢送相關機構進行“五性鑒定”，但鑒定耗時長且費用高。經常是一批固廢的處置價格也就數萬元，但鑒定費用可能高達幾十萬元。還有，國家要求危廢產生即出廠，廠內留存最長期限為一年。但近年來，如何在規定時間內把固廢轉移出廠成了大難題，尤其是我們的外委企業所在地經常舉辦重要國事活動，導致期間跨省轉移只能暫停。

煉化企業污水處理難，固廢處理更難。 攝影/付 松

難：做好日常管理工作

中國石油石化：身處巨大壓力之中，如何做好固廢和危廢的管理工作？

唐安中：我們的經驗是從嚴管控危廢，合法合規處置，加強危廢全生命周期管理，完善危險廢物污染防控管理辦法，建立危廢處置三級審批、五部門監督的管理體系。

具體做法如下：對照2016年版《國家危險廢物名錄》，我們對各生產裝置產生的危廢進行全面識別和梳理，形成完整的危廢清單。通過招投標方式確定危廢處置承包商，并監督其依法合規處置。制定危廢暫存場管理制度，建立危廢出入庫臺賬，現場設置視頻監控、有毒有害可燃氣報警儀，實時監控危廢暫存場情況。危廢轉移出廠實施IC卡一卡計量，包含處置商名稱、廢物名稱、處置總量、裝車地點、計量地點、車輛牌照號、進出廠時間等，五部門監督程序，危廢轉移管理規范、有序、閉環。在危廢轉移前，按照危險廢物電子聯單制度，及時在江西省危險廢物監控平臺創建危險廢物轉移聯單，如實填寫轉移聯單中相關內容，及時通知接收單位、運輸單位填報電子聯單中相關內容，并跟蹤電子聯單運行。

中國石油石化：哪些環節是固廢管理工作中的重點和難點？

龔杰暉：現場管理是固廢管理中難度最大的。首先，為避免法律風險，要注意危廢和一般固廢的控制和增減。若控制得不好，如水泥里面沾了催化劑，就會把整批可作為固廢處置的水泥變成危廢，加大危廢處置量。如果外委處置的危廢中有其他物質混入，還可能導致處置單位不予接收。其次，分類分治，根據固體廢物的性質、性狀施行分類包裝、分類處置，以降低處置企業的處置難度。固廢出廠前要做好裝車安排，如果需要拼車，通過判斷性質、工藝、類型相容性，不相容便不能拼車。再有，對企業現場暫時堆存的固廢，要按照國家要求做好防滲和頂棚等基礎設施項目并加強管理。

窘：高價外委難覓歸所

中國石油石化：企業如何處置上述固廢和危廢？是自行處置還是外委處置？

翟京宋：從石化行業看，除極個別企業外，石化企業產生的固廢和危廢均外委處置。廣西石化產生的化工固廢全部委托有資質的處置單位進行無害化處置。主要處理方式有焚燒、安全填埋等。

龔杰暉：目前，上海石化的固廢大部分委托有相應資質的單位進行處置或利用，即外委。其余少量，如含油污泥和廢堿渣由企業根據環評要求自行利用或處置。外委處置有幾種方式：一是綜合利用，提取有價值組分，如歸屬危廢的盛裝助劑、潤滑油、化學試劑的鐵桶，我們交由持證專業處置單位處置。二是填埋，如我們把部分符合要求的危廢送往持證專業處置單位進行填埋。三是焚燒，如將一些含油危廢和有機物通過焚燒達到基本無害化。四是物化，如將一些廢化學藥品和廢化學試劑通過物化處理降低其風險性后再進行妥善合規處置。

唐安中：九江石化廢催化劑（HW50）類固廢等主要通過外委有資質的第三方依法合規處置。“三泥”—剩余活性污泥、浮渣及污油罐底泥則采用我們自主開發的“酸化破乳+離心分離+污泥干化”處理裝置進行減量化、無害化處理，然后將干化后的污泥外委有資質的第三方合規處置。

中國石油石化：企業在進行跨省固廢處置的過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難？

龔杰暉：目前東部城市企業的危廢產生量與區域內處置單位接納能力不匹配。跨省轉移手續審批流程較長，對企業危廢貯存帶來一定壓力。國內各省市危廢轉移聯單平臺繁多未實現信息互通，產廢單位承擔了相應的法律風險，但在信息掌控上處于被動局面。上海石化2017年開始跨省轉移固廢。從近兩年的情況看，市內處置企業固廢處理費用已經上漲得離譜，但處置企業數量少，石化企業沒有太多選擇和議價權。

唐安中：江西省內有資質、有規模的固廢處置單位少，目前處于處置方市場。如我們即將投產的烷基化裝置產生的廢催化劑目前在省內僅有1家具有處置資質和能力的企業，給處置的招投標管理及壓減成本帶來不利影響。

翟京宋：欽州市沒有大型危廢處置單位，所以廣西石化的危廢主要送至廣西柳州市和南寧市有資質的處置單位進行處置。由于運輸距離較遠、風險較大，增加了處置成本。

供圖/視覺中國

中國石油石化：據我們了解，近來有石化企業跨省轉移固廢和危廢被拒收。發生此類事件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龔杰暉：這樣的問題我們目前尚未遇到，但據我了解，安徽、河南、江蘇等地確實有這種情況。這主要是因為當地環保要求越來越嚴格，如江蘇省很明確地表示不得處置沒有綜合利用價值的固廢，因此企業就算愿出再高的價也沒有用。對石化企業來說，雖然價格是重要因素，但危廢不能長期存放，因此再貴也要出去。本地接收不了，就必需跨省處理掉。這兩者都是現實，但很矛盾。

減少固廢被拒收的可行之道包括固廢的減量化和回收利用。例如，一個裝置產生的固廢本來是要處置的，但研究后發現可以作為另一個裝置的原料。這樣不僅可以使固廢減量，而且可以提高裝置效益并減少損失。另外，可以選擇有利用價值的處理方式吸引處置企業接收。像我們企業產生的脫硝催化劑有許多去向—填埋、提取重金屬、提純粉碎之后重新作為催化劑原料。填埋不產生任何利用價值。我們委托了一家處置企業把脫硝催化劑處理后可直接做脫硝催化劑原料，不僅處理工藝相對簡單，而且環境風險較小、處置成本較低。危廢處理具有的附帶價值最終使這家處置企業決定與我們簽訂“免運費+免處置費”合同。這也是我們第一個“零元危廢處置合同”。

憂：擅自傾倒難以跟車

中國石油石化：有石化企業遭遇外委處置單位在運輸過程中擅自傾倒固廢。您如何看？

翟京宋：擅自傾倒工業固廢屬違法行為，極易造成環境污染。在固廢處置過程中，生產、運輸、處置企業均負有相應責任。發生傾倒行為的主要原因和責任在運輸企業或處置企業。運輸企業有安全運輸到處置單位的責任，處置單位有根據合同約定合法處置的責任。固廢產生企業負責審核運輸單位和處置單位資質并支付處置費用，履行法律責任，并將相關責任義務進行了轉移。

中國石油石化：石化企業應該采取何種措施防范外委單位擅自傾倒？

唐安中：嚴格審核外委處置單位及危廢轉運商相應的資質。同時應對危廢收集與運輸過程、處置方式、處理效果、處理能力、安全防范措施、應急預案等進行跟蹤、監督和檢查。可以逐步安排跟車押運，也可采用信息化手段，要求對方采取視頻監控，到達處置場所后拍照、建檔、分類存儲與處置。

翟京宋：由于石化企業24小時不間歇生產，危廢的產生也具有連續性特點。企業即便具有一定規模的暫存庫，仍需頻繁外運處置。雖然企業可以派工作人員全程跟車押運外委固廢和全程錄像，但實施難度很大。主要原因是人手有限，有些處置單位距離較遠，往返就需要幾天的時間。為防范可能發生的外委企業擅自傾倒，企業可以采取如下措施：一是審核處置單位和運輸單位的資質，確保具備相應資質；二是到處置單位現場核查處置設施，確保具備處置設備、設施、場所；三是不定期進行跟蹤固廢處置，確保處置符合規范要求。

喜：處置效果均能達標

中國石油石化：在付出諸多努力之后，企業的固廢處置效果能否達到國家相關環保標準要求？

龔杰暉：國家相關環保標準要求是企業健康發展的底線，是企業必須嚴格履行和堅持遵守的準則。上海石化在固廢處理方面均能達到國家相關環保標準要求。

翟京宋：作為石化企業，不管壓力多大，必須履行職責，有責任和義務處理好產生的固廢。廣西石化的固廢外委處理效果均能滿足國家標準要求。

唐安中：九江石化外委固廢處置完全能夠達到國家相關法律法規要求。在企業內進行的“三泥”減量化、無害化處理，干化后的污泥委托有資質的第三方合規處置，處理效果非常好，曾在石化行業推廣和應用。

中國石油石化：你們希望得到哪些支持，把固廢處置工作做得更好？

唐安中：一些環保管理先進的企業在固廢減量化、無害化方面做了大量工作。我們希望國家對石化企業在資源化利用方面能給予政策支持，避免大量外委處置的固廢產生環境和安全方面的風險。

翟京宋：欽州市沒有大型的危險廢物處置單位，建議在欽州建設危險廢物綜合性處置單位。

龔杰暉：上海危廢填埋處置單位每年的危廢填埋處理量已達到年均許可量、焚燒處置單位能力存在缺口，危廢的市內處置能力矛盾突出。這使我們想到，可以在市政府允許的前提下在我們企業內部增加一些處置設施，如減量化處理、無害化處置或資源化綜合利用設施，就可以減少市內或者外委處置壓力。另外，希望能盡快解決跨省轉移手續審批流程較長和各省市危廢轉移聯單平臺未實現信息互通問題，好在國家有關部門已經重視并在考慮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