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

夏青和周立結婚時,為了攢錢買房,原本計劃好的歐洲游泡湯了。那個好不容易湊在一起的休假,最終變成了集中看房。
穿西裝打領帶的中介,騎著小電動車,在每一個小區為他們導游。可就在他們舟車勞頓后,終于進展到和業主面談時,新聞上突然說,限購了。他們要想在這座城市買房,還得再等上三年。
三年?房價得漲成什么樣,是夏青和周立不敢想的。他們不放過每一個多掙錢的機會。夏青一個人做三份工,睡覺以前,根本沒有上下班的概念。周立開始和獵頭打交道,頻繁跳槽,每跳一次,薪水就翻兩番。同時,他們也不放過每一個省錢的機會,用K歌軟件取代了KTV,用農貿市場取代了超市,用網盤取代了所有的電影院和書店。
終于,三年熬過去了。可他們不曾想到的是,當拼命攢夠了首付的時候,感情也隨之走到了盡頭。這三年,消耗了夏青所有關于未來的想象和對生活的熱情。已經讓她看著夜空不會再數星星,路過草叢里的野花不再掏手機,吃到新鮮的瓜果舌尖不再感到清甜。
夏青靜悄悄地跟周立談起想離婚的事,而周立怎么也不明白,沒出什么大事,也沒有第三者,為什么要離婚呢?他只當夏青的文藝病又犯了,花兩張電影票錢就哄好了,并沒有放在心上。繼續他上班、下班的生活。
可夏青卻特意在工作日請了一天假,把一起合租的一室一廳,分成了相互獨立的兩個房間。曾經零散放置的小物什,也各歸各的天地了。一切都歸置完畢后,夏青不由得拍拍手掌,心里一陣舒爽。原來,這才是她內心想要的。
分居是前奏,領證也就順理成章了。可夏青怎么也沒料想到,再找一處合適的住處會這么艱難。還不光是錢的問題,甚至也不光是選室友比找男友還難的問題,而是挨家挨戶看房,進門又出門的身體記憶,讓她想起了三年前看房的那個夏天,心里一陣陣不適。
“不行就還住在這兒,不用著急搬”,周立這么說著,好像在發善心,實際卻像針扎一樣刺痛著夏青的神經。“你放心吧,多住的這幾天,我不會少你一分錢房租的。”分居后,同一屋檐下的一切開銷都自動轉為AA制了。夏青偶爾自己買菜做飯,也沒有周立的份兒。周立為啤酒肚辦的健身卡,明明可以家庭通用,也沒給過夏青一次。
就在夏青找到房子,利利索索搬走的那一天,一張機票在夏青眼前晃了晃。夏青瞪了周立一眼,“還說不著急,我再不走,你都預備把我驅逐國境了!”周立也不看她,一邊給搬家師傅遞煙,一邊說:“上次出差時偶然刷到的,想著你好像提起過,趁打折就抄了個底。也算沖動消費吧。”
夏青覺得特別諷刺,都走到離婚這一步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地一處住著已經夠一說,難道還要搭伴兒旅行?“酒店還能退,但機票不行了,所以問問你還去不去。”周立自顧自解釋著,轉眼便閃身上了樓,似乎根本沒打算等夏青回答。
夏青搬了新家,兩室一廳的房子只有她一個人。聽中介的女孩說,另外一對小情侶結婚旅行去了。機票就那樣在茶幾上放了三天三夜,吃飯、喝茶、工作、看電視,都沒能讓它挪動過半毫米。
夏青何嘗不想來場旅行?尤其是在這樣一個過渡期。可一想到是跟那一位,多神往的地方,也瞬間別扭起來。有一個剎那,她甚至希望這是周立扯的一個謊,分明是不好意思哄她回心轉意,才給自己搭一步可進可退的臺階,但旋即又收回了這個想法;一個更大的可能是,他拿定了主意要使自己難堪。
有趣的是,他們幾乎一下飛機就走散了。夏青這才想起來,事先并沒有和周立說好碰頭的地點,甚至也沒有過問預定的酒店。等行李的工夫,夏青時不時就看一眼手機,卻始終只有一條歡迎旅行者的官方短信。
夏青忽然高興起來,終于不必再操心澡怎么洗、床怎么睡了。在路上自自然然地走失,果然是最輕松的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