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專業戶”為啥不愿意上學

馬志國

母親：尖子生女兒“不上學了”

開學后不久，我就接待了一位母親的緊急來訪。

剛進門落座，這位母親就急切地開始了述說——

今年暑假后我女兒上初三。這孩子腦子好使，平時不怎么寫作業，但成績一直非常好，次次考試在班里都是第一。孩子性格比較內向，很少和家長交流，可我能感覺出她凡事都很有主見。反正孩子學習挺好，不愛交流就不愛交流吧。可是沒想到，這學期開學沒幾天，居然出問題了。自從開學后，她每天都悶悶不樂，在家愁眉不展、唉聲嘆氣的，有時胃口不好，睡眠也不好。

看到孩子這么發愁，我就忍不住問她：閨女，你咋了？女兒說：不開心。我趕緊又問：有什么事情讓你不開心啊？孩子又開始嘆氣：唉，不開心就是不開心！我再問，孩子就什么也不說了，只有淚水漣漣，讓我不敢再問下去了。

我和愛人留心觀察孩子，結果我們發現，家里哪個地方沒人，孩子就喜歡待在哪個地方。有時她悶在自己房間里很久不出來，有時她一言不發地趴在陽臺上愣神，弄得我們心驚膽戰的。

我們想，青春期女孩情緒波動大，也許過一陣子她的心情就好了。沒想到，前幾天孩子居然提出不去上學了。沒等我們回過神來，第二天孩子真的不去學校了，今天是第三天了。老師打電話來問，我們只好說孩子病了，這幾天暫時去不了學校。老師很關心，說初三畢業班，這是關鍵時刻，一定要保證孩子的健康，關鍵時刻別掉鏈子。我們何嘗不知道這是關鍵時刻，何嘗不希望孩子早日回到學校，但孩子倔強得很，我們說話她根本不聽，而且我們也弄不懂，好好的孩子，怎么說不上學就不上學了？我和愛人私下揣摩：孩子會不會是受了什么刺激，出現了精神方面的問題？

通常，厭學的孩子都是差生，因為成績差，在學校無法獲得認同感和成就感，所以不愛上學。可一個尖子生怎么也不想上學了呢？按理說，她在學校不會缺少認同感和成就感啊，從她不去上學老師對她的關心就可以知道。那么，她不去上學背后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家長無法提供更多的信息，我希望與女孩直接溝通，家長也有此意，于是當天下午她就帶著女兒又來了一趟。

女兒：未來讓我感到迷茫

這是一個文靜的女孩，見面后很禮貌地微笑，但是看得出是強打精神。

初步交流中，我努力營造輕松的氛圍，等女孩心理放松一些后，我才話鋒一轉，問道：“怎么剛上初三就不想上學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難？如果遇到了困難，不妨說出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

女孩低下頭，嘆口氣說：“唉，我就是感到有壓力。”

“有壓力？什么壓力？”我問。

“當然是學習壓力了，我覺得我快受不了了！”女孩說。

“可是，我聽你母親介紹說你成績不錯，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專業戶啊。哦，你不會是擔心你的第一保不住了吧？”我略帶調侃地說。

女孩抬起頭，說：“您說得對。從小到大，次次考試我差不多都是第一名，如今到了初三，雖然還沒考試，但我知道自己拿第一也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過去我幾乎不怎么做作業。那時候，我和同學們都熟悉，作業不做就不做了，課代表會幫我想辦法，老師也對我不交作業睜只眼閉只眼。一路上，我都輕輕松松過來了。可是升入初三后，新分的班，老師同學都不熟，再加上每天八節課，幾乎沒有了自習的時間，每門功課老師都留了不少作業，而我也不敢再不做作業。結果，光是寫作業，就讓我受不了！”

“是不是畢業班的緊張氣氛讓你感到不適應啊？”我問。

女孩點頭：“是啊。剛初三就緊張成這樣，到高中不定緊張成什么樣兒呢？像我這種情況的，到高中很可能會被分到實驗班，那肯定比普通班緊張！再等到了高三……不能想，越想越害怕！”

女孩的嘆息變成了淚水：“老師，您說，我該怎么辦？現在，我對未來又害怕又迷茫。如今我只是面臨中考，就感覺要崩潰了，那三年后面臨高考，我豈不是更崩潰了？”

解析：適應困擾和目標困擾

“于是就封閉自己，不想上學了？”我順著她話說。

女孩邊擦眼淚邊說：“我知道，不上學只是暫時逃避，不是根本出路。可開學后的這段時間，我真的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想在家緩緩再說……”

我表示理解：“我看得出，你很在乎學習，不會徹底離開校園輟學的。你現在只是對畢業班的新生活感到不適應，也就是說遇到了適應困擾。對新生活不適應，誰都會遇到，是人之常情，并非大事。問題是為什么偏偏就你感到如此憂愁煩惱和難以忍受呢？”

女孩用探詢的目光看著我，于是我給她講了一個故事：一個農夫來到城里的一家餐館，問老板是否需要青蛙，說他那兒有成千上萬只青蛙。餐館老板問農夫，你從哪兒找來那么多的青蛙？農夫回答：我家附近有個池塘，里面有成千上萬只青蛙，一到晚上它們就開始叫，我都快被逼瘋了！于是，農夫和餐館老板達成協議，他每天向餐館供應青蛙，每天100只。第二天農夫再次來到餐館，手里只拎著兩只青蛙。老板很奇怪：不是每天給餐館提供100只青蛙嗎？其他的呢？農夫回答：嗨，是我搞錯了，那么多的噪聲就是它們兩個發出來的。

故事講完，我問女孩：“池塘里就兩只青蛙，可農夫為什么說有成千上萬只青蛙呢？”

“他覺得蛙鳴聲太嘈雜，自以為有很多青蛙。”女孩回答。

我說：“對。人的許多煩惱是從哪里來的？就是自己想出來的。有個農婦不小心打破了一個雞蛋，這本來很平常，她卻想一個雞蛋孵化后會變成小雞，小雞長大后又能夠下很多蛋，這些蛋再孵化成小雞……農婦越想越痛苦，仿佛自己失去了一個養雞場。”

聽到這里，女孩終于有了輕松的笑容：“我知道了，是我把對初三的不適應放大了。”

我對女孩的領悟馬上給予了肯定：“是。你知道一葉障目這個詞吧？煩惱被放大后就成了障目的那片樹葉了，擋住了你的眼，困住了你的心。初三就這樣，高中會怎樣？中考就這樣，高考會怎樣？于是，你越想越煩惱，越想越憂愁，越想越迷茫，結果你過于關注目標，忘記了享受過程，陷入了心理困擾。這個困擾，我們叫它目標困擾。”

對策：積極適應與淡化目標

女孩不再嘆息，而是開始思考：“那您說，我該怎么辦？”

我建議：“首先消除適應困擾，也就是說，不再放大對新生活不適應的心理感受。人活著就有煩惱，誰的一生，都會與煩惱相伴。比如，你現在對畢業班的生活感到不適應，是人之常情，要積極主動地去適應，而不要放大煩惱。這樣，你很快就會找回以前的學習狀態。”

女孩笑了：“好，也許等我慢慢習慣后就不會感到緊張了。和老師、同學相處一段時間后，大家熟悉了，依然會照顧我的。即便他們不照顧我，我相信自己也能找到減輕作業壓力的方法。總之，不再放大煩惱。這點，您就放心吧。可是，面對剛才說的目標困擾，我怎么做呢？”

我先給女孩介紹了心理學家做過的一個實驗：“心理學家讓測試者給繡花針引線。測試者被分為兩組，一組設置價值不菲的獎品，二組設置價值一般的獎品，目的是讓一組的參與者比二組的參與者有更強的目的性。結果，你猜哪組完成的情況更好？”

女孩不假思索地說：“二組。”

我說：“完全正確。這啟示我們，做事情，不能不在乎目的，但也不能太在乎目的。因為過分在乎，反而不利于任務的完成。你說對嗎？”

女孩點頭，為加深理解，我又給她講了一個故事：有個賣肉的師傅，多年經營練就出一個過硬的本領，那就是不管你買多少肉，他一刀下去絲毫不差。一天，一個不服氣的人來了。他把3000元錢拍到桌子上，說要3.3斤帶骨的，6.6斤全瘦的，9.9斤有肥有瘦的。還說，如果一兩不差，這錢就全歸你；如果差一兩，肉拿走，不付錢。賣肉的師傅轉過身去，一遍遍地磨刀。過了好久，他抬頭瞅瞅來人，把3000元錢推回去，說：“你按斤按兩付錢即可，額外的我一分不收。”只見他說話間手起刀落，三份肉很快割好，上秤一稱，份份不多不少。有人問他：“一頭豬也賣不上3000元，你咋不收下那3000元呢？”他憨厚一笑說：“見錢眼開，心里就會長草，長草就會心慌，心慌就會手抖。如果我總想著那3000元錢，心里一亂，十有八九下手就沒了準頭。”

故事講完，女孩的眼睛亮了：“我知道了，您是用這個故事告訴我，學習不能總想著考試能考多少分，要淡化目標，把心思放在學習的過程上。”

認知的改變帶來態度的改變，態度的改變帶來行動的改變。幾天后，女孩的媽媽再次打來電話。這次她沒有了焦慮的口吻，而是輕松地說，女兒已經重回校園，開始了忙而不亂的初三生活。

【編輯：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