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公民科學家，讓凈灘流行起來

文 劉永龍

海洋垃圾的科研監測和深入研究，是一個探求真相并試圖盡可能準確記錄真相的行動，是個科學研究行動，需要參與者具備基本的科學研究精神和自我要求。

最近一年多來，海洋垃圾成了網紅環保議題。上海仁渡海洋公益發展中心（以下簡稱“仁渡海洋”）專注海洋垃圾議題多年，類似海洋垃圾的危害和海洋垃圾問題的嚴重性這類問題，不需要再將之作為工作重心。那，做什么呢？可能把凈灘做好做到極致，是正確的選擇之一。

凈灘的價值無窮

2007年，仁渡海洋開始組織凈灘活動。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環保志愿活動的傳統老三樣之一——撿垃圾，只是場景特別點——在海邊，所以采用了“凈灘”這個精煉的表達。那時候覺得，如果僅僅只是撿垃圾似乎起點低沒新意……可是，十年后，我給2017國際海灘清潔日全國聯合行動簡報寫的致謝詞標題是“僅僅只是凈灘，也是價值無窮！”。

2015年，仁渡海洋組織了35位大陸海洋保護同仁，赴我國臺灣地區參加海洋垃圾研討會。其間，同行的一位教授認為“撿垃圾沒用”，這話深深地觸動了福建省石獅市祥芝鎮的蔡加漸先生，他很不認同。2014年7月，他和愛人無法繼續忍受兒時美麗的白沙灘的消失，每日去祥芝東大垵海灘撿垃圾，雖然承受了不少閑言碎語，但終于帶動了一起冬游和練太極拳的鄰居們，帶動了祥芝鎮乃至石獅市的社會各界，于2015年9月成立了石獅市祥芝美麗海岸志愿者協會，會員從2名發展到了245名，其中不乏父子、祖孫、朋友、夫妻一起加入的。協會按照每周7天將成員劃分為7個小分隊，持續不斷地開展海漂垃圾清理行動。今天，那里的海灘已經恢復了美麗的自然原貌，沿岸居民也已經不再向海灣丟棄垃圾，當地政府也配置了垃圾收運設施。協會開始總結和嘗試將祥芝經驗推廣到鄰近地區，并進一步探索船舶垃圾和社區垃圾的有效管理。這是一個幾乎僅靠撿垃圾而成功的的案例。

面對海洋垃圾，凈灘是讓大家最容易行動起來的連接點。然而行動起來，才能真正體會知易行難。漫步在海邊，海風吹拂，一望無垠，心中總會被自然的美所觸動，海洋垃圾一定是我們所不愿看到的。可當我們一旦想彎腰撿起垃圾，一個字就可能把我們擋回來了——臟，一場即興的善行就戛然而止了。此刻，克服心理障礙撿起隨風搖曳的一個塑料袋，繼續撿起更多的垃圾，裝進垃圾袋，并找到一個垃圾桶把它們投丟進去，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嗎？如果我們因而決意要持續行動起來，呼朋喚友，準備好手套夾子垃圾袋，不時來海邊撿撿垃圾，豈不更加不容易？一石激起千層浪，蝴蝶效應不斷傳遞影響出去，還敢說沒用嗎？

這樣的故事，在我國一千八百公里的大陸海岸線上，已經不是第一例，也永遠不會有最后一例。百度能搜索到的最早的自發的凈灘行動，是2004年夏天的青島棧橋下；2012年，仁渡海洋通過網絡搜索，發現僅有十來家機構開展凈灘活動；2017年，有21個城市160個團隊參加了國際海灘清潔日全國聯合行動。

怎樣治標又治本

雖然撿垃圾價值無窮，可面對洶涌的海洋垃圾浪潮，僅靠志愿者去撿也不是辦法。治標不治本，這是凈灘作為末端應對方案的天生缺陷。我們不僅想恢復祥芝東大垵海灘的美麗，我們還想恢復更多海灘的美麗。怎么辦？

國際海灘清潔日活動在撿垃圾的同時，用數據卡分類記錄海洋垃圾的數量，實現對海洋垃圾的監測，為后續的研究提供數據基礎，這是仁渡海洋2007年選擇做凈灘活動的主要原因之一。2014年，仁渡海洋理事會決定——研究是機構的核心競爭力，研究力量的持續加強是機構發展的優先選擇之一。那一年，仁渡海洋發起了守護海岸線——中國海岸線垃圾清理和監測項目，開始建立中國海岸線垃圾科研監測行動網絡，與其他11家沿海環保機構合作，從大連到三亞，設立了12個海洋垃圾監測點。2018年，監測點增加到27個，合作伙伴增加到25個。在傳統的國際海灘清潔活動使用的數據卡（ICC data card）外，2016年，仁渡海洋研發并啟用了海洋垃圾品牌監測卡，2018年4月發布了世界首個海洋垃圾品牌監測的年度報告，在隨后的國際交流中引起了廣泛關注。

2016年，上海仁渡與上海金山區海洋局聯合舉辦金山海洋月凈灘活動。

石獅市祥芝美麗海岸志愿者協會開展凈灘活動，凈化了一方海灘。

監測方法遵循國家海洋局編制的操作指南制定并有所細化：每個監測點會選取一段105米長的海灘，記錄下經緯度，作為常年的監測區域；監測時，為降低工作量，將監測區域劃分為相隔20米的五個斷面作為樣區；志愿者將樣區內能手工收集的海洋垃圾全部清理后，按照ICC卡的分類分成56個小類，分別計數并稱重記錄。同時，在品牌卡上記錄下發現的每個品牌的名稱和該品牌名下垃圾的數量。監測每兩個月實施一次，逢單月在月底前后一周內實施完畢。每次監測開始前，仁渡海洋的項目負責人會確認各個監測點的實施日期，確保符合操作指引。監測當日，仁渡海洋項目負責人和研究人員在線隨時對各個監測點的問題進行解答。監測日后，項目負責人會及時跟進收集數據卡片的照片、監測過程記錄表、數據匯總表等，復核數據后交研究人員做出全國匯總并編制本次監測的簡報。傳播人員隨后發布推文分享最新監測數據給社會公眾，每年，仁渡海洋研究團隊都會在專家指導下編寫監測報告，發布后供需要的人下載使用。

海洋垃圾的科研監測和深入研究，是一個探求真相并試圖盡可能準確記錄真相的行動，是個科學研究行動，需要參與者具備基本的科學研究精神和自我要求。撿垃圾是相當自由的事情，撿者可以隨著自己的偏好去做選擇，比如只撿某一種垃圾、只撿大塊的垃圾、想撿哪里就撿哪里……科研監測可不行，必須嚴格按照操作指引和研究團隊的要求來做，撿不是最重要的，清點垃圾的數量和稱重才是最重要的，記錄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些是追求放松和自由的志愿者所不能忍受的，是公民科學家的自我追求。有一些志愿者，不是僅僅把志愿者活動作為生活的體驗，而是想真正地參與到海洋垃圾的根本性解決中去，讓自己的行動有更大的社會效益，并愿意為此而投入更多的耐心、時間和體力。

我們期待，有更多的社會成員愿意持續行動起來，不僅自己行動，更愿意帶領親朋好友行動起來，更愿意成為公民科學家，深入參與到海洋垃圾的根本性解決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