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看飛鳥落廊前

李光遠 羅易扉

摘 要：羅易扉教授通過對歐美藝術人類學的獨立梳理，旨在清晰呈現歐美后現代藝術人類學前沿理論與文化事件，展現該學科在當代歐美發展的全景與學術特征，分析獨立學科意義上的歐美藝術人類學家思想取向譜系，區分出藝術人類學現代思想與后現代思想的不同特質，闡明后現代藝術人類學具體的思潮與理論本質，明晰表達今日藝術人類學作為獨立學科之思想樣態。

關鍵詞：歐美；藝術人類學；后現代；理論范式

李：羅教授，您好！非常感謝您接受我刊專訪，讓我們有機會跟隨您走進藝術人類學這門年輕的學科。從您的學術履歷可以發現，從2009年至今，您圍繞歐美藝術人類學理論及中國藝術人類學個案已經做了近十年的連續研究。期間，您還曾前往英國杜倫大學人類學系從事訪學研究。這樣完整的中國與海外藝術人類學學術背景，中英兩國研讀經歷奠定了您扎實的中英文閱讀與寫作基礎。從近年來您關于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成果看，在國內外學術期刊上圍繞此主題發表了一系列論文，您的代表作也被作為藝術人類學最新研究成果被各媒體轉載及相關數據庫收錄，特別是關于藝術人類學關鍵議題的論文《事實之后》榮獲了第二屆費孝通藝術人類學“二等獎”，產生了很大學術影響，可以說您的研究對于歐美藝術人類學理論的研究與傳播起了關鍵的引薦作用。您從事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的初心是什么？

羅：很榮幸接受貴刊專訪，并謝謝您對藝術人類學這個新學科的關注，以及對于我個人學術研究成果的肯定。時光荏苒，自2009年起始，我啟動這個領域研究至今已十年之久。在這十年間，我持續圍繞1990年代近30年歐美藝術人類學讀本進行研讀與研究，發表了大量研究成果，力圖將歐美藝術人類學前沿理論引入當下國內的藝術人類學領域中來。

李：我們知道，不同于美學和文藝學的研究對象是美和藝術本身，而人類學的藝術研究大多以藝術為透鏡，希望從中看到藝術之外廣闊的社會文化內容。而您的研究集中在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理論及中國個案物質文化研究兩大體系內容，研究課題也是圍繞這兩大板塊理論及個案展開，因此您的寫作形成了一系列相互關聯的著述，對于歐美藝術人類學思想的引進及藝術人類學學科史研究，做出了卓有成效的成果。這些成績的取得與您對田野調查的重視有關系嗎？

羅：是的。藝術人類學是一門非常重視田野調查的學科，同時各民族民間藝術和亞文化為藝術人類學關鍵研究對象。同時，各類藝術現象涵蓋美術、音樂、舞蹈、設計、戲劇、儀式、器物乃至技藝文化，均為藝術人類學研究對象。因此，我的研究基于兩個體系，一個體系是圍繞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理論，一個體系是圍繞中國藝術人類學個案研究，形成理論與個案相互印證的藝術人類學研究。我在研究中將藝術人類學方法論切入到個案的田野調查之中，從個案研究中獲得理論的印證，形成了理論與個案的互證的研究體系。

李：我發現關于獨立的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為數不多，尤其是1990年代以前讀本數量也比較少，人類學關于藝術研究在1990年之前的研究樣態如何？

羅：人類學關于藝術的研究是一個逐漸得到關注的過程。一戰之前人類學家對藝術的研究極其有限，這種局面一直延續到二戰之前。1927年，博厄斯的《原始藝術》，1922年里維斯的《新幾內亞面具》與1926年門羅關于西非《原始的黑人雕刻》，關注了原住民的器物研究。直到二戰后，人類學關于藝術研究才逐漸得到關注。此時期出現1971年卡洛爾·喬普林主編論文集《原始社會中的藝術與審美》，1973年安東尼·弗格主編專題論文集《原始藝術與社會》，1981年羅伯特·萊頓專著《藝術人類學》。因此，關于獨立讀本的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則為數不多，且關于歐美藝術人類學讀本多分布在跨學科領域中。羅伯特·萊頓《他者的眼光》，特納《六十年代以來的人類學理論》，克利福德與馬爾庫斯《寫文化》與蓋爾《藝術與能動性》，這些讀本從人類學關注藝術角度論述藝術研究，中國人類學家方李莉與李修建《藝術人類學》從藝術人類學角度分析了經典的藝術人類學古典與現代時期方法論。

李：您為什么選擇1990年這個時間作為節點來開始您的研究？這是否是一個學科史的轉折時間？

羅：這是一個十分有意義的問題。我想主要出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是1990年代為歐美人類學研究轉向時期；二是關于此時期獨立歐美藝術人類學學科史研究零零星星。藝術是一種跨文化與超歷史文化存在，1990年以前，宗教、巫術、親屬關系一直占據人類學中心舞臺。1990年以來，藝術從人類學非主流位置走向中心舞臺，歐美人類學發生藝術研究轉向。1990年是藝術人類學作為獨立意義上學科的學科史轉折點，此后人類學關于藝術研究呈現蓬勃發展態勢。跨學科學者從不同路徑言說藝術，這眾聲匯聚的景象無疑與藝術人類學跨學科性相關。但是，歐美人類學者思想多散布于跨學科研究之中，關于獨立歐美后現代時期藝術人類學思想研究卻付之闕如。因此，1990年以來作為獨立意義之上歐美藝術人類學學科史，更迫切需要進行系統化整理與研究。

李：因此，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多徘徊于20世紀60年代之前，未能對于當代時期豐富的理論作出系統的學科史研究。因此，不同以往的藝術人類學研究，您所作研究的旨趣何在？

羅：我的研究旨在清晰陳述歐美藝術人類學當代時期獨立理論之歷史事實，細致論證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范式與取向，延伸藝術人類學學科史至當代時期，并完整梳理藝術人類學獨立學科史，將其與含混跨學科理論區分開來，形成獨立的學科脈絡史。在對歐美藝術人類學做獨立梳理的基礎上，進而展現該學科歐美發展全景與學術特征。

李：您的近十年的關于歐美藝術人類學研究內容集中在哪些方面？

羅：我的研究是關于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學科史研究，旨在繁復跨學科中明晰歐美藝術人類學理論取向與學者譜系，理解從文獻到器物再到藝術文化意義研究的歷程，分析從歷時到共時再到互動的變化，剖析從審美到社會再到文化的范式取向。我主要圍繞如下四個體系：其一，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學者譜系；其二，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文本思想；其三，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關鍵論爭；其四，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思潮范式。通過“論爭”“譜系”及“文本”的脈絡，明晰當代時期藝術人類學獨立思潮，即功能學派、結構主義、闡釋人類學及物的生命史思潮范式闡釋。

李：藝術人類學的本質就是“人的確證”。如此龐大的理論系統，您是如何研究思路與研究對象？

羅：我運用“兩個方向三重鏈接”的研究模式。“兩個方向”界定如下：其一，人類學的藝術研究；其二，藝術學中的人類學研究。“三重鏈接”設定如下：當代時期歐美藝術人類學關鍵“論爭”“文本”“學者譜系”為三個主線穿透文本，鏈接當代跨學科跨國家龐雜的藝術人類學理論，在繁茂紛雜的表象中找尋思潮的實質。通過研究1990年代以來出現的歐美藝術人類學文本，論證后現代藝術人類學“理論范式”“關鍵論爭”“關鍵讀本”“思想取向譜系”以及“后現代思潮”。分析獨立學科意義上的歐美藝術人類學家思想取向譜系，從而呈現歐美后現代藝術人類學思想傾向，進而在繁茂的紛雜表象中理解后現代思想本質，得以區分出藝術人類學現代思想與后現代思想的不同特質，從而論證出藝術人類學后現代思想發端時間，并明確表述后現代藝術人類學具體的思潮與理論本質，呈現歐美后現代藝術人類學前沿理論與文化事件，明晰表達今日藝術人類學作為獨立學科之思想樣態。

李：在您的研究體系中，您采取了哪些方法論和研究路徑？在如此龐大的研究體系之中，您選擇的研究重點以及所遇到難點你是如何解決的？

羅：我主要采用文本研究、通信訪談及統計分析方法。研究方法主要采取三重方法展開，其一，文獻研究與通信訪談。因研究為1990年代以來歐美藝術人類學思想研究，研究對象為英文文獻文本及學者思想，通過文獻研究法把握近30年藝術人類學最新英文文本知識，通過與歐美地區藝術人類學家通信訪談取得明晰的學者思想脈絡。其二，定性分析法。因研究涉及跨地域及跨學科文本，因此運用定性分析法，采用思想取向作為價值標準，取得歐美學者思想取向譜系，從而在繁復跨學科中理清獨立后現代時期藝術人類學取向知識體系。其三，跨學科研究。從與藝術人類學關聯密切的學科包括人類學、美學、藝術學，以及審美人類學、視覺人類學、音樂人類學、舞蹈人類學等學科中，進行跨學科研究，在繁縟的跨學科中梳理出獨立的藝術人類學知識體系。我的研究重點為1990年代以來歐美藝術人類學思潮，本研究領域的難點在于涉及跨學科及跨地域，線索繁縟龐大，因此，英文原著的分類與閱讀批評難度極大。此外，在子學科及跨國家的研究中整合獨立系統的學術理念，并取得當代藝術人類學學者譜系名單亦是難點所在。

李：通過這近十年研究，您認為當代藝術人類學理論前沿呈現出怎樣的思潮傾向？

羅：1990年代之前，當代時期藝術人類學前后經歷功能學派、結構主義、闡釋人類學及反思的人類學范式思潮。1990年代之后時期，歐美藝術人類學出現人類學藝術研究轉向，人類學統一敘事理論景觀不復存在，但呈現一種“意義·想象·能動性”傾向，同時，歐美藝術人類學呈現一種“過程·歷史·結構”交匯平衡觀。因此，在這些沒有宏大敘事統一思潮之中，“物的社會生命史”方法論為典型范式代表。

李：欣聞您即將出版《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思想研究》，近期又與羅伯特·萊頓教授合編了《當代中國藝術人類學》文集，且即將在英國全英文出版。這將是中國藝術人類學在英文世界的首次發布，這為藝術人類學的文化交流工作做了很有意義的文化傳播工作。您已經切入到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讀本研究近10年，請問您在未來有何延續性的研究計劃？

羅：我想我的下一個十年依然會沉浸在這個領域研究之中，并基于已經完成的1990到2019代表讀本基礎上，在2019年底完成此時期學科史研究，理清藝術人類學基本的理論體系，不斷深化歐美地區與中國本土藝術人類學思想對比研究。我將在2020年左右出版近40多萬字的《當代歐美藝術人類學》專著，作為這十年對于歐美藝術人類學三十年理論的系統總結，回饋給藝術人類學這門年輕的學科及在我的研究之路上關懷我的導師及師友們。

李：祝賀您在本研究領域所取得的成果，也謝謝您默默為藝術人類學這門新興研究領域所做出的學科史基礎建構工作。

羅：謝謝師友們的關懷、支持與鼓勵，也謝謝貴刊的專訪，我會帶著師友們的期待，踏踏實實繼續本領域學術研究。

作者簡介：

羅易扉，博士，浙江財經大學藝術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英國杜倫大學高級訪問學者，中國藝術人類學學會會員。

李光遠，美學碩士，《美與時代》特約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