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 穎
在我的旅行經歷中,最奇特的一次,發(fā)生在西昌。彼時,我是去參加一場筆會。
坐火車到達西昌,在主辦方接站的大巴上,我與鄰座一位“90后”女孩閑聊起來,她是這次活動的攝影師。
筆會于第三天中午結束,空出了大半天時間,于是攝影師小妹妹提議到邛海旁的山上看看,據說那里可以看到大半個西昌城。
同行的老同志們一聽要爬山,大多本能地拒絕了。攝影師小妹妹失望地望向我,眼神中分明有挑釁—你敢不敢去?
雖然爬山不是我的強項,但服輸更不是。于是,頂著她挑釁的目光,我說:“去!”
我們打車來到瀘山風景區(qū)時,天色漸漸陰沉下來。看著緩緩蓋過來的烏云,想到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被雨水泡得稀軟的山間泥道、橫空掃過的雷電和四散亂飛的雜枝碎葉……我面露難色,不想往前了。
“你不敢去了?”
“馬上要變天了!”
“壞天氣也是風景啊!”
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句話像一把榔頭,將我剛冒出的放棄的想法砸了個粉碎。
我們坐著觀光纜車一路上行,跟堂吉訶德和桑丘準備去“殺”風車一樣。
下了纜車,我們往山頂奔去。一路上,人和猴子都在奔逃,他們要在大雨來臨之前,找到一個避雨的去處。換作往日,我也會這么做。
終于,我們到達高處的一個亭子。這時,遠處的烏云已如一床巨大而烏黑的棉被,將西昌城罩在茫茫的水霧之中—大雨馬上就要撲向這座城市了。
在烏云尚未抵達的另一邊,邛海的水色變得更深了,把遠處明亮的天空映照得更為刺眼。越逼越近的黑,越來越深的藍,遠處越發(fā)刺眼的白,以及深陷這白之中的急于逃脫的黃,它們相互滲透、相互洇染。海上,風卷起一排排白色的浪,浪尖上水鳥穿梭往來。耳邊是風聲和雨聲,周圍的草、樹,甚至我身上的衣服,似乎都要隨風而去。雨打在涼亭上,濺起的水珠冰涼地與風共舞,揚成霧花。整個世界,被包裹在浩大的風雨聲中。
這一切,組成了一幅令人震撼的壯闊畫卷,將我眼前的天、地、山、水,全部囊括。
這是我以往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曾經的我總會搶在壞天氣來臨之前躲進自以為最安全、最舒適的去處,原來,我不僅躲過了壞天氣,也躲過了絢爛風景。
不單是旅行,人生何嘗不是如此。而我們的一生,其實就是一場旅行,春花、秋月、夏日、冬雪,路上的風景一樣都不該少。如果我們只將某一個時段的風景視為風景,那么勢必會對另外的風景抱以拒斥的態(tài)度,但天氣和風景是無所謂好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