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我待的整治形勢

自2015年4月《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即“水十條”）首次提出黑臭水體的官方文本表述后，全國掀起了城市黑臭水體整治的高潮。“水十條”對于城市黑臭水體，治理目標很明確：2017年底前地級及以上城市建成區實現河面無大面積漂浮物，河岸無垃圾，無違法排污口，直轄市、省會城市、計劃單列市建成區基本消除黑臭水體；到2020年，地級及以上城市建成區黑臭水體均控制在10%以內；到2030年，城市建成區黑臭水體總體得到消除。然而實際的階段性成果卻無法讓人樂觀。在時不我待的急迫整治形勢下已經或將繼續產生新的問題。

存在的問題

記者：包括黑臭水體治理在內的生態環境治理既是國家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重要的民生工程。為了檢驗黑臭水體治理這項民生工程的實施情況，今年5月初，生態環境部聯合住房城鄉建設部啟動了黑臭水體整治環境保護專項行動（簡稱“專項行動）。請簡單介紹專項行動的情況。

傅濤：專項行動督察組分三批對全國36個重點城市和部分地級市的黑臭水體整治情況開展現場督查。現場督查結果顯示，70個城市上報的993個黑臭水體中存在問題的黑臭水體有260個，占被督查黑臭水體的26%。存在的問題集中在垃圾清理、控源截污、清淤疏浚等方面。針對專項行動中發現的問題，生態環境部向蕪湖、無錫、揚州、安慶、合肥、三亞、海口、東莞、廣州、深圳、桂林、十堰、隨州、武漢、郴州、岳陽、長沙、南寧、上海等19個城市人民政府下發督辦函，要求限期整改并向社會公開，實行“拉條掛賬，逐個銷號”式管理。應該說黑臭水體治理任務艱巨——根據全國城市黑臭水體整治監管平臺，截止今年6月底，全國295座地級及以上城市中，共排查出黑臭水體2100個。

記者：您如何看待這次專項督查？

傅濤：從專項督查的工作簡報及輿論引導來看，此次現場督查是奔著解決問題去的，不是為了揪住誰的問題不放，主要以自查為主，隱瞞不報、問題嚴重則會問責處理。同時，為防止環保整改出現“一陣風”現象，今年繼續開展中央環保督察“回頭看”，并將從2019年開始第二輪中央環保督查。

記者：您認為環保督查會是怎樣的發展態勢？

傅濤：可以預見的是，環保督查不是一時一刻的，是長期的壓力傳導過程。環保督查越往后執法越嚴，這有助于促使各級領導干部擔負起生態文明建設的政治責任。總體來說，環保領域包括黑臭水體治理的督查是越來越嚴厲。

嚴厲整治下已經引發可能引發的新問題

記者：的確，黑臭水體整治方面監管、督查越來越嚴。但有些地方政府，為了完成任務、盡快出政績總想更快解決問題，從而出現“反復整治，整治反復”的問題。請結合實際分析一下，在越來越嚴的監管、督查形勢下，黑臭水體治理會導致哪些問題產生？

傅濤：其一，政府壓力山大，引發大干快上。

黑臭水體治理時間非常緊迫，考核已經明確了時間段，近期有兩個時間節點，一個是2017年，一個是2020年。根據生態環境部的數據，2017年節點任務沒有完成，而且差距較大。黑臭水體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治理思路、方法不對就會導致反復現象嚴重。因而，2020年節點任務完成壓力非常大。但時間表和任務書就放在那里，國家規定好了關門時間，在這種壓力下，極有可能引發新一輪的大干快干，如果沒將剛性的時間表和繁雜的任務梳理清楚，就大干快上，那么，黑臭水體即使一時實現了不臭不黑，勢必會出現反彈，專項行動期間就發現了不少返黑返臭的案例。

其二，病急亂投醫，急癥用猛藥。

大干快上的直接表現形式就是病急亂投醫，急癥用猛藥；直接結果就是治不了病或者治沒了命，成為業內戲說的“河長制河長治”。黑臭水體治理是一項涉及多領域的復雜工程，需要地方政府有定力、保持理性，需要系統化思維，需要找到合適、專業的公司干專業的事。

其三，系統工程碎片化，河長制效果打折扣。

為了解決行政管理帶來的條塊分割、九龍治水的狀況，國家推出了河長制。河長制起到了很好的協調和促進作用，各地區也建立了相應的工作機制，但是使機制真正發揮統籌協調作用難度非常大。因為，工作任務經過逐層分解，最終的任務基本落到街道辦主任或村書記頭上。但是越是基層，系統思考、專業能力和資源整合能力越弱。在這樣的實際情況下，在環保督查和上級河長的雙重重壓下，基層的下級河長或者跟不上節奏，或者動作變形，只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注重短期不黑不臭，忽視長期效果。

記者：請舉一些實例。

傅濤：比如，大興土木、大搞工程建設——誠然，污水廠、河道整治等工程手段確實重要，能部分解決水系整治問題，但要實現長效保障，后期的維護、管理更為重要——建好的污水處理廠因管理不善，污染去除率差，反倒成為集中污染源加劇局部水系污染的重要因素；如果再加上排水不暢導致污水在地下管網長期積累，將成為潛在的污染風險源。

再比如，對底泥污染嚴重的河段大搞清淤。一般而言，清淤會在短期內改善水質，但如果不解決源頭的問題，又會形成新的底泥污染積累。底泥中污染成分非常復雜，處理成本非常高昂，清出的底泥又會成為新的問題。而且，底泥的機械化過度清理直接影響水生生物的未來環境，而這是反生態的行為。

記者：您認為任務分解過程中該怎樣做？

傅濤：基層需要而且必須承擔一定的責任，但不能每一件事都分解下去。需要注意度的把握，否則，本來是系統性的工作、系統性的工程，卻被切成千塊萬塊，流域也被切成千段萬段——就出現了《鬧劇》一文中說的那種把黑臭水體治理分成了支離破碎的工作，造成黑臭水體治理的系統工程被肢解，河長制效果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