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英雄的至暗時刻

龍歸人

在經濟的低谷，沒有了閃亮的業績，沒有了讓人熱血沸騰的宏偉計劃，他們身上不那么閃亮的缺點便開始占據媒體舞臺的中央，作為企業關鍵人的風險一下子凸顯出來

最近以來，一系列中美上市公司創始人、實際控制人的瞎折騰，導致的一波波洶涌澎湃的負面輿情，引發相關上市公司市值波動、監管機構介入調查、股東訴訟、董事會掐架、聯合創始人出走等雞血事件。

經濟上行期間，強勢的上市公司創始人、實控人率領公司一路高歌猛進，無論媒體還是圍觀群眾對他們都不吝贊美之詞，光輝形象，流光溢彩。然而，在經濟的低谷，沒有了閃亮的業績，沒有了讓人熱血沸騰的宏偉計劃，他們身上不那么閃亮的缺點便開始占據媒體舞臺的中央，作為企業關鍵人的風險一下子凸顯出來。

強哥涉性侵案殃及京東

8月30日晚，劉強東在明尼阿波利斯市的一家日本餐廳內舉行宴會，宴畢，他與女事主同車離開，當晚，疑似性侵事件發生，女事主31日凌晨給朋友發微信，稱遭性侵，31日早上，女事主報案，下午，知情人士稱，女事主前往醫院進行了性侵犯法醫檢查（sexual assault forensic test），31日晚，警方抵達明尼蘇達大學辦公室，劉強東被戴上手銬，17個小時后，強哥被保釋。

9月2日，美國《僑報》率先報道，3日，中外主流媒體相續跟進。劉強東一身橘黃色囚服的照片，一時間刷屏路透社、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CNBC、華盛頓郵報等國際主流媒體，這幾年好不容易在美國混了個臉熟的強哥，如今真的成了美國各大媒體關注的焦點，國內自媒體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2日，京東公司即作出反應，聲稱“劉強東先生在美國商務活動期間，遭遇到了失實指控，經過當地警方調查，未發現有任何不當行為”，并指責網絡傳播上有不實傳言。

從媒體報道的情況看，劉強東確實有被人做局的可能，但話說回來，不論是否是被人做局，遭人算計，強哥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個人正面形象反正是灰飛煙滅了，更多的人最擔心的還是京東的股價。截至10月12日，京東股票從事發前的30美元左右跌至20美元出頭，一跌再跌，可謂慘不忍睹。現在強哥已經回國又出國，一切似乎回歸正常。但是最大的危險還沒有過去，性侵一事并未完結，如果再起波瀾，劉強東被正式指控，則京東危矣。

在這一事件中，除了劉強東個人形象盡毀，京東董事會有老大無老二的侏儒形象也被媒體直接拉到了鎂光燈下暴曬，京東的公司治理可憐得就像一只趴著的哈巴狗。老大被拘，花瓶一樣的董事會兩天后才做出官樣反應，應急聲明既無性格，也未能切中要害。缺了劉強東的京東，似乎什么都不是。群龍無首，大廈將傾之感呼之欲出，京東的關鍵人風險在明尼蘇達事件中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劉強東持有大約16%的京東股票，但是他的權力通過加權投票權被放大，擁有近80%的投票權，對京東有絕對的控制力。再看看京東章程中的特別條款，只要劉強東還是董事，除非他出席，否則京東董事會就無法作出有約束力的決定。如果劉強東缺席，京東董事會只能在他允許或生病的情況下作出決定，并明確排除了“在他意志受到任何限制下”允許董事會做決定的情況，這意味著劉強東即便在牢里也保持對京東控制權。在擁有80%投票權的情況下，依然在章程中做出如此強悍的規定。強哥的控制欲和對權力的貪婪可見一斑。當然，你也會理解為什么京東沒老二了。京東是劉強東一個人的京東，想想還沒有完事的性侵案，你會明白一旦強哥倒下，沒有老二的京東，風險有多大，京東的未來有多么讓人揪心。京東股價的慘跌不是因為投資者不看好京東，不看好強哥，而是因為京東好壞全系于劉強東一人，強哥坐牢，京東必陪葬。

說實話，對于劉強東的為人處世，還有骨子里的正義感和江湖義氣，不少人敬佩有加。然而，為什么這樣一個出道以來幾乎沒有什么負面消息的人，會因為這樣一個尚無定論的非職務行為就能給京東造成如此嚴重的傷害？是劉強東反省京東公司治理的時候了。不論是否能夠邁過性侵這個坎，不論愿意還是不愿意，積極應對關鍵人風險，改善公司治理，淡化京東的強哥痕跡，恐怕都是劉強東和京東無法回避的選擇。

“馬斯克溢價”消失風波

8月，被搞得焦頭爛額不是強哥一人，還有“鋼鐵俠”馬斯克。

8月7日，馬斯克在推特上表示，他在考慮“以每股420美元的價格將公司私有化，而且融資也已有保障”。在消息發布1小時20分鐘后，特斯拉股價便飆漲7%，隨后特斯拉股票交易暫停一個半小時，當日收漲11%。此外，每股420美元的定價，也讓人浮想聯翩：國際大麻日就是4月20日。有消息說，馬斯克定這個價是為了討同樣也抽大麻的女友、說唱歌手Grimes的歡心。但馬斯克8月17日解釋稱，他發文前希望收購價是近期的交易價溢價20%，約為419美元，他四舍五入成了420美元，而不是因為自己抽大麻才選了這個價。

很快，麻煩來了。9月27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以“涉嫌證券欺詐”正式起訴馬斯克，認為“馬斯克在活躍交易日的中間時段，用他的手機公開發表了虛假的誤導性聲明，稱特斯拉將被私有化。在向他的2200多萬推特粉絲和任何其他可以上網的人發布該消息之前，他沒有與任何其他人討論過其中的內容。他也沒有通知納斯達克他打算按照納斯達克規則的要求發布公開聲明。馬斯克的虛假和誤導性陳述，給特斯拉的股價造成了嚴重的混亂，并給投資者造成了傷害。”在當天的發布會上，美國SEC執法部門聯合主管Steven Peikin也表示，馬斯克提出的私有化特斯拉公司的價格與大麻文化有關，420美元的價格是為了打動他的女友——說唱歌手Grimes。

SEC的上訴決定一出，特斯拉股票應聲大跌。相較于8月馬斯克發推特私有化時，特斯拉將近400美元的股價，10月12日跌到了252美元，公司市值跌去了數百億美元。為了避免和SEC對簿公堂引發特斯拉股價繼續下跌，最初拒絕與SEC和解的馬斯克終于妥協：同意辭去公司董事長，并且三年內不能擔任這個職位，但可以繼續擔任CEO；第二是支付4000萬美元的罰金。至此，特斯拉私有化風波暫告一段落。

馬斯克的特斯拉私有化風波是詮釋關鍵人風險的又一精彩案例。截至去年年底，馬斯克持有特斯拉22%的流通股，是特斯拉最大的股東，既是董事長，也是CEO，馬斯克并不是特斯拉的創始人，但在特斯拉，馬斯克卻是說一不二的關鍵人。特斯拉的董事會同樣被批評是馬斯克的附庸。就在8月份，《福布斯》雜志還特地刊文批評特斯拉董事會太“順從”于馬斯克。在這次事件中，特斯拉股價跌去的140美元，被稱為“馬斯克溢價”，你就理解馬斯克對公司的價值有多大。失去馬斯克，特斯拉就是一家普通的上市公司。但是，你若胡來，不守規矩，法律只能讓你離開。SEC應該也注意到了這一關鍵人的風險，因此，在和解協議中要求特斯拉任命兩名獨立董事，并聘請一位證券律師，作為制衡馬斯克的力量。

特斯拉私有化風波中的關鍵人風險與明尼蘇達事件中的關鍵人風險不同，后者是非職務行為引起的風險，前者是違規的職務行為合并引發的風險。馬斯克作為企業關鍵人，口無遮攔，在職務行為中公私不分，一時興起，玩了一出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女友一笑的大戲。好歹是塵埃已落定，馬斯克不用再麻煩律師，不用再擔心美國證監會和司法部來找麻煩，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扎克伯格“絕對控制”風險

相比劉強東、馬斯克，扎克伯格麻煩更多更大，facebook的關鍵人風險更加險惡。對扎克伯格的批評直指facebook的公司治理問題，提出的要求也更加直接：要求Facebook分拆董事長和CEO職位，小扎退出董事會。

Facebook是全世界最大的社交網絡公司。2012年Facebook上市的時候，扎克伯格選擇了雙層股權架構，雙層股權架構保證了扎克伯格等創始人在股權被稀釋時，還能在股東大會中擁有絕對的控制權。他持有Facebook公司77%的B類普通股，而每一股B類股擁有10票投票權，是A類普通股的十倍。目前，扎克伯格持有Facebook公司六成的投票權。小扎甚至可以在臨死前決定接班人。

對一家擁有董事會的公司而言，要擁有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還需要在董事會中占有多數席位。小扎在這方面一直很注意。在融資的時候，一個先決的條件是，是否有中意的董事。目前facebook董事會5個席位，小扎占了3個，另外兩個是好友。

這種絕對的控制，在公司持續向好的時候，相安無事。然而，一旦公司出現問題，就會成為被批評和攻擊的對象。小扎之所以被逼宮，主要因為兩件事。

一是無投票權股票計劃。2016年，扎克伯格曾準備執行一個引發股東爭議的計劃，即創造Facebook的無投票權股票。這樣，即使扎克伯格將自己的大部分Facebook股票轉給慈善機構，他仍然可以牢牢控制Facebook。在扎克伯格提出無投票權股票計劃后，董事會批準了這一計劃，另外過半數股東也支持這一計劃，但是部分股東反對。2017 年，1500 名 Facebook 股東聯合簽署請愿書，向 Facebook 施壓要求扎克伯格退出董事會。后來扎克伯格取消了計劃。

隨后，Facebook的一些股東向扎克伯格發起了訴訟，起訴狀中直指，Facebook董事對小扎過于親密，并舉例說，在與委員會就擬議中新股票類別舉行的一場會議上，扎克伯格收到了來自安德森的實時短信，讓他知曉自己的哪些論點正在引起關注。例如一條短信顯示：“這種說法無法帶來幫助。委員會希望這樣做，你不需要對此質疑。”其認為本應該保持中立的董事做出這樣的行為，導致委員會對提案的評估就像是一場“旨在安撫扎克伯格的游戲”，負責評估扎克伯格提議的董事會委員會采用了“腐敗的程序”，確保批準一項沒有任何合法商業目的、對Facebook投資者顯失公平的股票重新分類計劃。這些股東認為自己千方百計成功阻撓了Facebook的非投票權股票計劃，因此Facebook必須賠償股東相關的律師費。股東要求Facebook一共賠償1.29億美元的律師費和司法費用。

二是客戶數據被濫用事件。2018年3月17日當地時間，美國紐約時報和英國觀察者報（英國衛報的周日版）共同發布了深度報道，“The Cambridge Analytica Files”，稱Facebook上超過5000萬用戶信息數據被一家名為Cambridge Analytica（劍橋分析）的公司不當獲取，用于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中對目標受眾進行精準信息投放，可能影響到大選結果。這篇報道在世界范圍內引發了軒然大波，并不斷發酵至今，也引起人們對社交網絡數據隱私保護的熱切關注，這一擔憂也導致facebook客戶增長遠未達到預期。今年早些時候，扎克伯格參加了美國和歐洲議會的聽證會，回答了關于數據隱私的問題。7月26日，一份悲觀的財報發布后，Facebook 股價暴跌超過 20%，市值蒸發近 1400 億美元。Facebook的股民感到失望透頂，表示他們從未感到如此憤怒。扎克伯格為此次事故道歉，并表示將努力重新贏得用戶的信任。

在facebook客戶隱私政策上，小扎的獨斷專行不僅最終導致facebook遭遇最大的信任危機，也導致董事會成員、被facebook收購的知名IM軟件WhatsApp聯合創始人Jan Koum的宣布離職。Jan Koum不愿意提及離職原因，但WhatsApp創始人與Facebook在用戶數據隱私方面的分歧早已出現。顯然，在太過強大的創始人面前，任何反對，包括合理的反對都是無效的。習慣性的為所欲為，沒有任何限制，聽不進去任何意見的關鍵人最終決策失誤，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風險。

以上兩件事，一件是小扎為自己的利益考慮濫用自己的影響力，一件是小扎決策失誤，導致客戶增長停滯，公司面臨危機。兩件事蘊含的風險都是企業關鍵人風險最常見的風險。Facebook的影響力，讓facebook關鍵人風險一下子被推到前臺，小扎壓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