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日本五山文學中的梅花意象
——以《梅花無盡藏》為中心

尤利亞 天津外國語大學 天津 300204

一、引言

五山文學是日本鐮倉末期至室町時代,以京都.鐮倉五山禪林為中心的禪僧創作的漢詩文的總稱.室町前期五山詩僧惟肖得巖曾道:"本朝倭歌之道盛行于世,士大夫言詩者幾乎絕矣.獨吾徒研辭造句、唯以為務.世亦以詩學專門命焉."(《東海璚華集》)當時公家社會傾心于和歌,唯有五山禪僧創作漢詩文蔚然成風,成為日本中世漢文學興盛的中流砥柱.由此,鐮倉.室町時代禪僧的五山文學,與奈良.平安時代貴族的漢文學,以及江戶時代儒者文人的漢文學并稱為日本漢文學的三大興盛期.五山文學深受中國宋元文化的影響,可從五山禪僧創作的漢詩文中窺見一斑.

二、五山文學與梅花

中國歷代文人墨客皆愛梅花,使梅花從眾多花木中脫穎而出,宋代詩人功不可沒.以梅花為題材的宋詩比唐詩多了約十倍.文人墨客對梅花的認識從物質層面上升到了精神層面,不懼嚴寒,凌寒獨放的梅花具有了高潔不屈的崇高品格.深受中國文化熏陶的日本五山禪僧也酷愛梅花,橫川景三曾言:"天地之間,花可愛者,梅莫之如也."(《松竹齋主墨梅後序》)并在《梅巖字說》中道:"梅者天地尤物也",盛贊梅花為"百花之魁""百酸之美".在梅花詩會上,景徐周麟詩曰:"口不言梅死不休".

五山禪僧愛梅者不在少數,其中萬里集九可謂翹楚.萬里集九(1428-1507?)是室町中后期的五山禪僧,漢詩人.對梅花情有獨鐘,別號梅庵、梅子、梅花無盡藏漆桶萬里等,甚至把"梅花無盡藏"作為自己的住所名和漢詩文集名."梅花無盡藏"源自南宋詩人陸游《看梅歸馬上戲作五首(其五)》"要識梅花無盡藏,人人襟袖帶香歸."萬里推崇的詩人如陸游、蘇黃、白玉蟾等都作有不少詠梅詩,北宋詠梅圣手林逋也在萬里的作品中被提及.萬里對梅的論述散見于其漢詩文集《梅花無盡藏》中,下面做簡要分析.

三、清.梅——圣之清者,唯梅而已

萬里在《梅浦說》中有如下論述:

"花實之芬芳、無超梅之者、豈不天地之英物乎哉、故舉世而愛賞、于詩于書、于史傳小說、掛其聲名、有稱清容者、有號木母者、有名姑射神者、有喚羅浮仙者、可謂大書特書屢書也、吁、聖之清者、唯梅而已、造次亦梅、顛沛亦梅、遂使范石湖有文章清逸之譽也、且又入梅花海內、而沈水兠樓婆之佛 、丁寧參得鼻端者、以陸渭南為最、猶如洛陽人之能識牡丹也、如上之二人者、各為梅設新意矣、孤山之林徵士、則雖為梅花商量之主張、未得吐斬新之氣象、暗香踈影之為言、蓋舊曆日而墮常常之話柄耳、揚州之何法曹、則粘梅花之尊貴、而未知淡泊瀟灑之野趣也、如上之二人者、今時之風雅、高閣之而不取焉、共惟、近代幻住師之評梅、能扣其骨髓、圓悟師之繪梅、能究其態度也"

萬里認為花木之中論花與果實之芬芳者莫勝于梅.梅是天地之英才,世人甚愛梅,詩書、史傳、小說無不頌其美名.或贊其清新高潔之姿,或命其名為木母、姑射神、羅浮仙,可謂大書特書."圣之清者"出自《孟子》,孟子曾贊伯夷為"圣之清者",萬里則借該句盛贊梅花的品格像伯夷那般清正高潔.

此外,萬里認為南宋范成大因梅得享文章清逸之譽.入成都梅海,深識梅花者,南宋陸游當數第一.認為范成大和陸游獨具匠心賦予了梅新的意蘊.但認為北宋隱居西湖孤山"梅妻鶴子"的林逋未能別開生面,"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古風之語已成日常談資.揚州何法曹,疑是南朝梁詩人何遜,作有《揚州法曹梅花盛開》一首.萬里認為他拘泥于梅之尊貴,不知其淡泊瀟灑之意趣.認為今時看來,林逋和何法曹并無新意,只有元僧中峰明本對梅的評價能扣其精髓,宋僧圓悟克勤所繪的梅能究其姿態.

四、臥龍.梅——百花群中之諸葛武侯

萬里在《梅龍說》中有如下論述: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梅以得其一惟馨、夫梅花者、天地間之英物也、龍其形、玉其色、三百萬玉龍之主張、二十四韶風之冠冕、乾之九五、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坤之上六、曰龍戰于野、其血玄黃、莫道梅花非龍、陸渭南云、蜀有梅龍、今付繪事者乎哉、梅龍兮梅龍兮、用汝為百花群中之諸葛武侯矣、三拜而股戰劃卦之例、左氏是為起本"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出自老子《道德經》,即天得到道而清明,地得到道而寧靜.萬里引用該句,認為梅得其道才如此芬芳.感嘆梅是天地之英才,枝干虬勁似臥龍,花朵純白若白雪."三百萬玉龍"出自宋代張元的《雪》詩:"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漫天飛雪似被天兵擊敗的無數白龍殘碎的鱗甲.萬里認為梅是雪中主宰,與春風最為相配.引用《左傳》易卦,表明龍皆處于最高位,認為梅花是龍.聯想到陸游曾云:"蜀有梅龍",贊眼前畫中梅正是一條臥龍,乃百花之中諸葛亮.其絕妙竟令萬里三次叩拜,雙股震顫.

此處,萬里把梅花與龍相比具有雙重意蘊.第一、從形態上,梅花枝干虬勁,似睡臥著的龍.第二、從文化意蘊上,《三國志.諸葛亮傳》有云:"諸葛孔明者,臥龍也.","臥龍"比喻隱居或未用于世的杰出人物.諸葛亮曾隱居于南陽臥龍崗,博覽群書,才智過人,是隱于隆中的人中之龍.正對應了梅的百花之魁首的美名.

五、結語

深受中國文化熏陶的萬里集九認為梅花是天地之英才,清正高潔;是百花之魁首,可謂臥龍.以萬里集九為代表的日本五山禪僧對梅花的喜愛,體現了對中國文化的憧憬.通過五山文學中梅花意象之分析,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入地了解日本五山文學對中國文化接受之一端.